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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渊平和她在沙龙里聊天,她又不知怎地坐到他腿上去了。
“姓吴的冲向门口的时候,刚好是对着你冲过去,我差点吓死了,又来不及过去帮忙。”他的手臂抱得她好紧。
“他顶多把我撞开罢了,有吓死的必要吗?”她挑着一边嘴角。
“当然有。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跟他拼了,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这我能不吓吗?”
真是知她者莫若渊平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
“我是很想把他的脸给打烂,不过警方可能会有点小意见,没办法,只好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渊平摇头“你从哪里学来的功夫?什么时候突然变成女侠了?”
“我只不过是学了防身术而已,这是身为女人必学的一课。”
话刚出口,恣然立刻觉得不妙。
果然--
“我会把它排入课程里,男女都教,大家一起学。”渊平点头。
“渊平!我的话不是圣旨,拜托你不要这么听话,我会觉得惶恐。”
渊平的眼光炯炯,半带玩笑的神情却有不折不抑的钦佩。
“惶恐?你?”
是很惶恐啊!从来没有这种被人捧着珍惜的感觉,被当成宝一样。
他如果只是宠爱她也就罢了;但他对她的一言一行、每个想法,巨细靡遗地一律是欣赏和佩服--
男与女之间,有这样的吗?她迷惑了。
“我有很多缺点,你到底是有没有看到?”
“你以前就警告过我了,”他微笑“我还在找。”
天啊!难道爱情真是盲目的?
但她不要什么爱情啊!那她对这个为她而盲的男人,又该怎么办?
真的很要命
她叹了口气,向后靠向他肩头。
“怎么了?”渊平低语,将她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还在害怕吗?”
她心一悸!他读她太容易,对她太好,爱她太多。如果这还不教人害怕,世上就再没有让人害怕的事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本来就知道的,为什么还会陷进这样的迷雾?
“恣然,我不会要求什么的。”渊平温柔地抚弄她的直发“能再碰上你,我已经觉得太幸运了。”
她说不出话来,喉中有什么哽着,心口热热的。她只能点点头。
她也很幸运,幸运到又怕东怕西起来,真是笨蛋加懦夫。
他一定不知道,他才是那个真正值得佩服的那一个。
* * * * * * * *
“原来我最近老找不到你,是你给我兼差去了!”
青艳终于在下班后的某天上门来抓人。
恣然只能暗自称幸。今晚渊平有事,没有照常和她一起“放学”回家,不然青艳很可能就变成来“抓奸”了。
咦?也不对。她和渊平都是单身,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问题是他们独处的画面都过于养眼,曝光了还得帮人收惊。
“我时间很多,帮渊平的学校翻译点东西罢了,又没耽误公司的进度。”
“你就只忙渊平学校的事吗?”青艳笑得色迷迷的。
恣然不禁要叹气。青艳唠叨了好多年,非要她赶快找到男人,就是等不及要享受听报告的乐趣了,免得总是一个人在唱独脚戏。
“好吧,你要听辅导级的,还是限制级的?”
“每一级都要!什么都不准给我漏掉!”
恣然倒向沙发“我每天早上在家工作,中午去菜花吃饭,下午帮忙打杂或在学校继续翻译,放学我们就一起回来。”
“原来已经朝朝暮暮了啊!”青艳又捧住心口,一脸神往。
“你连别人的感情生活都这么陶醉?”
“恋爱是愈多愈好啊!”青艳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常常觉得,我会反恋爱,就是被你吓到的。”
“乱讲!你只是书看太多看坏脑袋而已。”
恣然默然半晌“日子就这样过,我们之间到底是朋友还是情人,或其它什么名目,有那么重要吗?”
“那倒也没有啦,”青艳将下巴支在手心里“反正你就是那张嘴最硬,就算哪天披着婚纱、戴着戒指站在姓渊的身边了,还是会一直强调--请注意,我是不结婚的喔!”
恣然噗哧一笑“真有那么一天,我让你笑死没关系。”
那样的情景,她想象不出来。她想起雨莘,和那个已结束的婚姻。还好婚姻已不必是永远的,所以伤害可以中止。
再怎么去美化,婚姻还是威权体系的一环,一样的圈圈套在每个人身上,即使心不在了,绳索仍在。
而雨莘又特别不幸,即使解开了绳索,还是解不开前夫的追缠。
何苦呢?恣然不想套住任何人,更不想被任何人套住。
“说那些反正还太早啦,而且你别想给我跳带,从你们的第一次开始讲!”青艳挥手。
“喂,是你自己老是强迫推销你的性生活,我可没有义务跟着口供。”
“你不是说有限制级的好东东可以听?”青艳才不放过她。
恣然又叹了一口非常感慨,遇人不淑的气。
“我们在床上很相配,这样可以了吧?”
“当然不可以!相配是怎么个配法?”
“我们都是冒险性很强的人,所以很相配。”
“喔,这我倒可以想象得出来”青艳笑得?起眼来。
“真的?”恣然问“我和渊平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她忽然好奇起来。
“当然像!你是胆大妄为型的,总有一天会搞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了床大概也一样勇。而渊平嘛”故意拖着尾音。
“渊平怎么样?”恣然忍不住催促,没去计较她对自己的评语。
“哈哈!就知道你已经在乎得不知所措了!”
“你成语用得很烂。”恣然设法扳回一成“渊平到底怎么样?”
“渊平啊,等你等了十年不止,压抑过度,当然如长江大泛滥”
“得了吧!长江真可怜,被你这样滥用。”嘴里不屑,恣然的脸倒有些微热。
“告诉你,床上很相配,是机率百万分之一的奇迹,不了床绝对也是了不得的佳偶,这是我累积十年的宝贵经验,免费送给你。”
青艳说得挤眉弄眼,但恣然知道青艳是认真的,因为青艳等她找到好伴,已经等得望穿秋水,跟她老妈差不多,无论如何青艳也会给她真心的建议,让她也能享有青艳所谓的“快乐得乱七八糟的那种快乐”
奇迹啊恣然想着又勾起半朵笑。
“这是不是表示,你和那个男人,也是床上绝配?”
青艳红亮的十指一掌打在恣然肩头,笑得脸也红亮。
“死人!”
看来青艳和那个男人真是绝配了。
“你们现在还洗不洗情人澡?”
青艳红着脸点头。“他都没有再提,但有一天我晚上洗澡出来,发现他突然跑来,已经按铃好久了,我一时高兴,完全忘了自己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让他进来以后还聊了天、看完一个节目,直到上厕所照到镜子才赫然发现。”
“他能让你忘记那么久?不简单。”
“那时候我想再上妆,又觉得那样太蠢硬着头皮出去,结果他不晓得问了我一个什么问题,我讲着讲着又忘记自己的脸了。”
恣然在心中大大佩服萧千为,也谢谢他为青艳所做的一切。
“我”青艳叹了口气“这种事又发生了好几次,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前面就变得那么健忘”
恣然暗暗希望萧千为再接再厉,多多使青艳幸福得什么都不在意。
“他是用色诱的吗?”恣然故意取笑。
结果青艳脸更红了。
就知道姓萧的不只是用聊天和电视来分青艳的心嘛!
哈哈哈还笑别人,结果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做ài上瘾,是不是情人的错?
若是这样,恣然觉得自己也有错,因为渊平绝对也是百分之百地、毫不害臊地迷上她的身体了。
这样就扯平了吧?她不必担起害人家睡眠不足的责任。
问题是,每天把渊平给拉回家来,爱过以后还趴在人家身上看书,看累了就熊熊在原位给他睡着,让他回不了家。
结果是,做事有条理又准备充分的他,找几天早上没课时先行回家打包,把足够用好几天的衣物都装箱,还买了菜晚上好帮她下厨。
不出几个礼拜,他留在她家的东西已愈积愈多--总不好天天把电动刮胡刀什么的带过来带过去吧?
这样跟同居有啥两样?恣然某天早上吃着渊平煎的法式吐司,自问这个可笑的问题。
可笑,是因为既不想套上爱情的名目,那又管他这种生活方式算不算同居?
奇了,自己在斤斤计较,人家渊平可什么都没说。
她可不可以假设,他既然这么配合,那么一定也是想这么做,心甘情愿的?
都是小李和皮耶,把她说得像是剥夺了渊平什么似的,害她无故内疚起来。
她可以一意孤行吗?理直气壮地坚持她的活法,渊平想同行就欢迎进入她的生活,若不想也请自便,她从没要求过什么。
这样想可以吗?
她是觉得这很合理,但为什么有时享受着渊平的给予,譬如像现在这样大嚼他赶在上班前帮她做的早餐,她会有那么一丁点心虚?
这种心虚,又到底是真正心疼于渊平单方面的付出,还是太享受这种宠爱,一心只怕将来会被他给收回去?
总归一句,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唉,烦喔!当初没乱爱就没事了
恣然笑起来,笑了一半抚着心口,气息差点哽住。
如果不是渊平,没有了烦恼,却也没有了一千万种只伴随他而来的快乐,代价太大了。
这样一笑,这样一想,不知怎地就豁然开朗--管它的爱不爱哩,她很快就可以见到渊平了!
精神大振,她打开计算机开始认真工作,进度有如神助。
十一点时准时向菜花报到,直接杀到餐厅里准备偷吃--她在午餐前得有些开胃菜,很正常啦。
前脚才踏进餐厅,她就差点跌倒。
整个餐厅闹烘烘的,学生们在排椅子、准备午餐--这很正常。问题是,天花板下垂着数十个花串,还有七彩的各色气球
这还不足以让人倒抽口气,角落里不知何时搬来的钢琴,有个学生正断断续续练习着结婚进行曲
这就太、太、太明显是在准备什么了!
她眼光乱七八糟地在厅内转,立即锁定全身白色燕尾服的小李和皮耶,两人正对张大嘴巴的她指着,嘻笑不已。
她走过去,控诉两人:
“你们两个!你们要结婚怎么也没通知一声?!如果我今天睡迟了没来午餐怎么办?!”
“你?睡过头错过一餐?不可能的事。”小李嘻皮笑脸地在她脸上啾了一吻。
她打他一拳,正中肩头,力道毫不留情,小李哀叫一声。
“但我连礼物都没准备!”她再骂。
“我们谁都没通知啊!连伴奏的学生都是刚才临时抓上台的哩!”皮耶一脸得意的神色“我们就是不想寄什么红色炸弹,强迫别人破费,更不想让自己破费。这样免费借用学校场地,还有不请自来的观礼人,又全都是我们最亲爱的同事和学生,简直太完美了!”
“但”恣然想问他俩的家人,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在这种欢乐时刻过问私事。“等等!渊平是不是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他是第一个知道,不过也是今早踏进学校以后的事,你要杀他是没理由啦。”皮耶说得俏皮。
恣然还是瞪着大眼,小李微笑了。
“你这么重视我们的婚礼,我们很感动。但你不是对这种事不大在意吗?”
恣然不禁也要微笑“说的也是,我干嘛像是错过儿子婚礼的老妈子一样发神经啊。”
她一手同时揽住两人,踮起脚尖各在两人脸颊给了一吻。
“恭喜!”她由衷地说“你们比谁都更适合结婚!”
皮耶的眼睫有些润湿“从你口中听到这话,比谁说的都更让我高兴。”
恣然也觉得眼睛奇异地热,拍拍他的肩“好吧,那我帮得上什么忙?”
“你太迟啦,工作都发派好了,”小李挤挤眼“你等一下负责帮忙吃就行了,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恣然再打一拳,三人嘻闹成一团,直到渊平拿着相机过来。
渊平看着恣然,眼睛移不开。她眼中的光采如此动人、温润如水--她也如他一样,被这个婚礼所感动吗?
在充满花朵与音乐、笑声与祝福的婚礼上看着她:心里的悸动是那样的强烈
她可能对这种场合不苟同,但她对小李和皮耶的友情显而易见,难得的灿烂笑容夺去他的呼息。
他应该羡慕小李和皮耶,应该心中感觉隐隐的酸楚,应该作梦也梦见恣然对他示爱但他心中太满,此时此刻的感动太深,他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缺憾。
“来,新人和伴娘都笑一个。”渊平举起数位相机。“这要放上学校网站的喔!”
三人脸上仍大大咧着笑,小李还偷亲皮耶。
“喂!誓言还没说,怎么就跳到亲吻那一步了?”渊平边按快门边取笑。
“我们这婚礼哪里照什么规矩来了?床都上了还”
小李的嘴又被皮耶的大手堵住“这里是学校,而且性教育的课都是由渊平来上的,轮不到你,拜托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为什么都是由渊平来上?”恣然很感兴趣,大剌剌地盯着渊平看。
渊平脸上的肌肉没动半分,正经八百的样子。
“你看看,就是因为这样!”皮耶指着渊平的脸“小李来上会口不择言乱说一通、满脸兴奋吓到孩子;我来上的话呃,我太容易脸红,一定会被学生笑;只有渊平,不管是说笑话、说脏话、说鬼故事,还是上这种内容耸动的课,都可以一张扑克脸,说得别人都笑死或吓死了,他老兄还是那种别人好像少见多怪的表情。这是多高的天赋啊,他天生就该当老师的!”
渊平微笑了,这又是他另一个招牌表情。恣然点头“没错,他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渊平是有些赧然,但自己的脸的确是属于温吞型的,他又有什么办法?
“老实说,你也差不多,你们两个好像。”皮耶又说。
渊平看向恣然,她半笑不笑地提起一道眉“我是常常一脸无聊、无所谓的样子,我朋友都这么说。”
“在我们的婚礼上还一脸无聊?请你振作一点。”小李指她鼻尖。
渊平仍看着恣然。他们很像吗?愈来愈像吗?
他喜欢这个念头。从高中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的表情很让人印象深刻,同时是温和与固执,面对世界坦然无惧,看到可笑或可悲的事不是激烈情绪化的反应,而是锐利又不失平和的剖析。
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她转眼看他,仍挑着眉。
他微笑“婚礼再五分钟就开始了,结束后就是喜酒大餐。”
恣然眼一亮!三个男人都笑了。
啊,她还有太多、太多可爱的地方,他大概是永远也学不来、做不到的。
但这是最好的理由,让他守着她,不是吗?
* * * * * * * *
恣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婚礼。
在场的孩子比大人多,笑声比音乐多,而新人之一很不客气地趴在伴侣肩上大哭特哭。
一开始时孩子都满安静地、好奇地睁着大眼直盯舞台上的两位新人、伴娘与伴郎,还有老林老师念诵宣言--不是对新人都是男的好奇,因为他们早习惯两人是一对的事实了--而是对这么新鲜的婚礼好奇。
说起来新鲜的地方还真不少。因为小李和皮耶念念不忘生活就是教育,所以开头先请教音乐的秦老师讲解结婚进行曲的来源,接下来老林讲完宣言,皮耶用法文复述一次,小李又用英文复述一次。
“李全希与皮耶?强斯,情投意合,结为连理,由林津生及其它朋友作证,两人真心真意,今后将共同为这份婚姻而努力。”
而宣言之后,由两人互换誓言。这两篇誓言又和法院证婚或西式基督教传统的誓言没有半点关系,是两个新人自己写的。
“我的爱,”皮耶的法文非常低沉动人“我不知道欢笑可以多么快乐,直到我遇到了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真正的当我自己,不必再假装、不必再害怕有人看透我、不必再身处人群却感到孤独。
“从今天开始,我可以大声向所有人说,你是我终生的伴侣!天地都看见了,我们的大小朋友也都作证,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孩子们都听得直点头,足证法文学得相当不错,老师们也都十分感动,有几个甚至眼眶都湿了。
接下来是在美国长大的小李,用纯正美语笑着道出,语惊四座:
“皮耶?强斯,你是我的弱点、我的冤家、我的克星。我一定是前辈子造了很多孽,这辈子才会被你迷得头昏脑胀,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说得像在抱怨一样,听得大家下巴都掉下来,他却旁若无人又继续:
“爱上你是我倒霉,爱上我却是你更大的不幸。从今以后,我绝对不让你有一天好日子可过,天天唠叨你、夜夜纠缠你、生活中每一细节都要强迫你和我一起分享,走到哪里都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贴着我的标签,你完蛋了!皮耶?强斯,我的爱会同时是你的天堂和你的地狱”
大家愈听愈觉得可怕,面面相觑。皮耶却忽然放声大哭,死命抱住小李,哭得震天价响毫不害臊,哭得宽肩一耸一耸的,而小李也不禁泪流满面。
众人这才像顿悟了什么,有的拍掌,有的孩子笑成一团,秦老师和教育儿之道的梁老师两个女人跟着哭起来。
恣然从来没有听过像皮耶这么温柔、或像小李这么深刻的爱情宣言,心中有什么翻转过来了,眼前世界似乎亮得炫目,身子悄悄被渊平拥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