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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樱收拾了春声之后,南苑的下人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欺负阿姒。
“怎么?”
“回禀主子,近日黄莺公主时常去南苑。”
听到下人的禀报,一抹诧然自宫生狭长的眼底稍纵即逝。
宫生放下手中的竹简,不由抬头朝着窗外望去。
宫生低语道:“阿樱竟然和她成了朋友……”
月朗星稀。
大半个月过去,阿姒从不辨宫商角徵羽,再到现在已经能够流畅地弹琴,重樱觉得甚是欣慰。
“阿姒,今日你弹得极好。”
一曲罢,重樱不由称赞道,而后将自己亲自熬的燕窝送到阿姒跟前。
“阿姒,你先休息一下,喝口燕窝。”
“好。”
重樱已经热情地将装有燕窝的陶盅递到她面前,阿姒怎么会拒绝重樱的好意。
虽然一直以来,重樱都不由告诉她,燕窝到底是用什么材料所煮。
但是燕窝的味道却是清雅。
而且阿姒发现在每天喝重樱熬制的燕窝之后,她的皮肤变得比起以前更加白皙光滑,气色也好了很多。
看到阿姒一口气将自己炖的燕窝全部喝完,重樱很是开心,自己也抱着另一陶盅开始喝燕窝来。
“休息得差不多。”
阿姒说罢,有坐回到桌前开始弹琴。
就在阿姒的指尖落在琴弦上之前,重樱不由道:“阿姒,你已经弹了一整天。不要休息休息,我再去弄点炸黄鱼来,我们一边赏月,一边酌酒可好?”
若是没有与无一的半年之约,重樱提出这样的要求,阿姒定是想也不想便答应。
但是现在,她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解约出来练琴。
“阿樱,你一边酌酒,一边弹琴如何?”
听到阿姒的建议,重樱一声轻叹:“阿姒,你可知人就像是你手下的琴弦,如果绷得太紧的话,迟早会断掉。”
阿姒点了点头,却是说:“阿樱,我有分寸的。”
既然阿姒如此坚持,为了阿姒能够有机会治好自己的腿,重樱只好放弃自己的坚持。
重樱摆了摆手道:“你且弹。我一边酌酒,一边听你弹琴便是。”
随即,伴着南苑内浮动的暗香,阿姒还不太顺畅的琴声在院中响起。
“阿姒,这个地方不对。”
“阿姒,这音是要按琴弦,而不是挑弦。”
“阿姒,我喝得有些醉。我先回殊苑。”
阿姒的琴声戛然而止。
“阿樱,我送你回去。”
“别送!你抓紧时间继续弹,这王府上下有这么多丫鬟,哪里还需要你送我。你继续弹。我先回去睡觉。”
待重樱被丫鬟搀扶着晃晃悠悠离开南苑后,阿姒将目送重樱离开的目光收了回来。
她低头看向琴弦。
若是不曾听到过吴伊弹琴,不曾听到过重樱弹琴的话,现在能够弹出曲子的她定会觉得自己弹得还算不错。
“继续弹吧。”
虽然指尖早就已经在发麻。
不过这点折磨对阿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此时阿姒并不知道就在南苑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脸色阴沉,墨黑的眉在听到她还弹得不太顺畅的琴声之后紧皱成一堆。
“不堪入耳。”
阿姒弹得极是认真根本没有听到自那屋顶上传来冷峻的声音。
清朗的月光倾洒在阿姒丑陋的脸颊上,阿姒神情认真地一遍一遍弹着琴。
分明还是冬天,却又汗珠从阿姒额头上渗出,滴落在琴弦上。
“继续弹……要弹好听的琴声来……”
宫生出现在阿姒面前时,精疲力尽的阿姒已经抱着古琴睡着,只是她口中还不断低念着练琴之事。
阿姒的长发垂在她的脸颊上,挡去她狰狞的伤疤。
宫生站在桌前望着阿姒的睡颜,半晌后,宫生声音低低地说:“蠢货。”
有关重樱带阿姒去找无一治脚的事情,他已经听说。
无一性情古怪,毫无医德,救人只凭自己心情如何。
很多去找无一求医的病人,都会接受无一提出的条件。
而那些条件则相当荒谬。
比如无一会让病患的家属留下给自己做十年的饭。
再比如无一会让病患跳下他养有鳄鱼的池子。
荒谬的条件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冰皇在跳下他养有鳄鱼的池子后出尔反尔,不想治人。
眼前愚蠢的女人便抱着一丝愚蠢的希望开始练琴。
宫生伸出手,他长有剥茧的手指轻轻划过阿姒熟睡时的脸庞。
“蠢货。不论,你的腿能不能好,你都是我宫生的人,你是逃不丢的……”
翌日,阿姒醒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屋里的大床上,而并非院子的石桌上。
是阿樱扶着她回屋的吗?
阿姒这般想着,下一瞬便又立即否定掉自己的想法。
重樱昨晚喝醉酒离开之后,她还弹了许久的琴,重樱不可能再折回南苑。
最大的可能便是她迷迷糊糊自己回的房间,只是她一觉醒来,不记得罢了。
“还好没有在院子里睡着。否则说不定又会染上风寒。”
阿姒自言自语地说着,伸了个懒腰。
这时春声正好端着香气四溢,美味可口的早膳进来。
“阿姒姑娘,该用早膳了。”
春声小心翼翼将饭菜放在桌上后,抬头去看正坐在床上伸懒腰的阿姒。
春声看向阿姒的眼神哪里还像当初那般写满不屑与嘲讽,如今取而代之的则是对阿姒的敬畏。
就算宫生将阿姒安置在南苑之后,从不曾来看过阿姒一次,但阿姒现在却是黄莺公主的朋友,是她春声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恩。”
发现春声正在看自己,阿姒淡淡应了一声又道:“出去吧。”
阿姒并没有让春声伺候自己洗漱更衣。
过去在蕊山时,她肯让焰娘这么做,那是出于焰娘不曾将她当做丑八怪看待。
但是眼前的春声却不一样。
在春声离开之后,阿姒自行穿上衣衫,洗漱吃早膳。
她从小生活在乡间,就算她不要春声伺候她,她亦是能够照顾好她自己。
晓是昨晚练琴练得太认真,除了太困连自己是怎么回房的都已经忘记之外,她现在还很饿。
阿姒吃完早膳,便又急急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练琴之中。
重樱乃是大周国的黄莺公主,教她练琴之人已非等闲之辈,而何况阿姒又如此全身心的练琴。
“阿姒,你在琴技上的进步比我过去练琴至少快了三倍!”
又过了两个月,听到阿姒能够流畅地弹出极难的谱曲,重樱不由称赞道。
“是吗?”
阿姒低头看向自己指尖下还在微颤的琴弦,浅琥珀色的眼中不见喜悦之色。
她已经练了两个半月的琴,就连她自己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弹出如此复杂的曲谱来。
但是现在,等她真的已经弹出来,她并没有丝毫喜悦。
随着她对古琴,对琴技,对宫商角徵越来越了解,阿姒便越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琴技上与重樱,与吴伊之间的差距。
此刻,阿姒坐在石桌前低着头,虽然重樱看不到阿姒眼中的神情,但阿姒的语气已经说明一切。
“阿姒,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见阿姒没有理会自己,重樱又继续安慰说:“我重樱从出生至今从未见过谁在短短的两个半月之内有如此大的进步。你抬起头来。”
阿姒闻言不知道重樱要做什么,却按照的重樱话,抬起头。
“阿姒,你看。”
阿姒顺着重樱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晴朗的天空上出现一道就像拱桥一般的七色彩虹。
如今寒冬已过,已是繁花开得正艳的春天,阿姒身上的冬袄已经换成春衫,院子里红梅也已经开败,不过红梅虽败,种植在院中的桃花则迎春绽放,院子并没有半点颓废衰败之气,更有青雀站在桃花枝上不时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因为刚才下过春雨的关系,骤雨初歇,已经变得晴朗的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出现善心悦目的七色彩虹。
阿姒望着彩虹,耳边响起重樱的声音。
“美吗?”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芒交织在天上,这样的景色自然美。
阿姒点了点头:“很美。”
阿姒已经猜到重樱要对自己说什么,阿姒又道:“因为这彩虹是在风雨之后才出现。一风雨,一晴天,如此对比之下,彩虹的出现就像是奇迹。既然彩虹都能够在风雨之后出现,我亦是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她安慰的话还没出口,阿姒已经说出她想要说的话,重樱惊讶地微张着嘴看向脸上因为有着一道狰狞的疤而显得丑陋的阿姒。
与阿姒做朋友至今,重樱并没有具体问过阿姒有关她受伤的原因。
此时她忍不住好奇问阿姒。
“阿姒,你当初为何会被大石压断腿,甚至毁去容貌。”
只见阿姒脸色一僵。
阿姒缓缓将目光从天上的七色彩虹挪回到重樱脸上。
阿姒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而重樱则清晰感受到这般复杂的情绪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阿姒道:“因为地震。”
“地震?”
重樱惊讶地重复道。
在没有问阿姒之前,她有过很多的猜想,甚至还去问过宫生。
但她的九哥却忙着朝堂上的事情,经常不在府中,就算在府上,不是埋头看竹简,便是在宠幸女人,极少有时间理会她。
有次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在宫生面前提起阿姒,欲从宫生口中得知阿姒受伤的真正原因。
谁知她不问还好,她这一问便见宫生紧皱着眉,用那件事情那威胁她,让她莫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
如今阿姒是她的朋友,阿姒的事情便是她的事情,怎么就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那时对上宫生不耐烦的目光,重樱不由想到之前阿姒所说的话。
“在王爷眼中,阿姒不过是一粒尘埃。”
见宫生如此不耐烦,为免宫生真的拿那件事来要挟她,重樱只好作罢,决定正面问及有关阿姒受伤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并非是阿姒被人所害,而是因为天灾。
地震之后,阿姒的家人还活着吗?
与阿姒相处这么久以来,重樱从未从阿姒口中提及爹娘。
是否她的爹娘已经字啊地震中丧生?
重樱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将这一疑惑压回到心里。
见重樱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阿姒不愿再被提及更多有关自己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阿姒转移话题道:“既然今日天气这么好,不若我陪你去踏青如何?”
“真的吗?”
听到阿姒的提议,重樱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只雀跃的百灵鸟。
“恩。”
“可是……”
见阿姒点头,重樱雀跃的脸上反而露出迟疑。
重樱将目光放在石桌上的古琴之上。
重樱道:“若是这样的话,我算不算是耽误你练琴。”
“耽误?”
与重樱相处,阿姒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忘记重樱的身份,她抬手捏了捏重樱的小脸,笑道:“陪你一起踏青,乃是阿姒之幸。又怎么算是耽误呢?更何况,我已经两个半月没有离开过王府。也想出去走走。”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春声看到阿姒竟然敢伸手去捏重樱的脸,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重樱乃是高高在上的黄莺公主,宫生的妹妹。
别说谁敢动她分毫,就算拽她的衣角,若是惹得重樱不高兴的话,在场看到的人皆休想活命。
这边春声被阿姒没有丝毫顾忌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
而被阿姒捏脸的重樱则像是被人点穴,抑或是被冻僵,只见坐在她身旁的重樱傻傻地看着自己不说话。
“阿樱?”
不知重樱为何会突然发呆,阿姒轻唤了重樱一声,谁知阿姒却见重樱呆望着自己道:“阿姒,你再捏我一下。”
完全没料到重樱竟然会提出这样的理由来。
阿姒在一怔之后,便按照重樱的要求又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重樱的脸颊。
看到阿姒第二次捏重樱的脸,春声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虽已是暖春之际,但春声却浑身发凉。
这下完了。
阿姒不明白为何重樱要让自己再捏她的脸。
看到重樱依旧呆呆盯着自己,阿姒浅琥珀色的眼中划过一抹担忧。
阿姒不由问道:“阿樱,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