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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迅速地黑沉下来。飞机降落在人迹罕至的横断山脉以东一片略为平整的坝子上,内中零散地住着数十户纳西人。卫风知道,这儿是离华侨夫妇的女儿女婿失事地点最近的一个村庄。村民们一般都为外来人和旅游团带路、运送物料,人们称其为马帮。
查理早已委托赶至德钦的徐先生在这个小村庄聘请几个村民负责看守飞机,以便他们任务完成后,可以迅速离开当地。
向擎首先下机,随即是卫风和苏雷步出舱门。就在重新踏足山地之时,三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立时向周围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周围空旷辽阔,连绵起伏的雪峰沿着天边如扇状般展散,发出遥远而神秘的白色光芒,那是雪域地带最原始最单纯的色彩,也是那样的苍凉和绝美!
三人还在呆立之际,等在旁边的几名穿着羊皮背心和棉裤的纳西男人立即一脸笑容地上前问好。一个小眼睛的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介绍自己叫阿罗,他左边那位矮胖的叫阿里,高瘦的叫朱劳。三人是他们的马帮成员,另外还有四个较年老的留在这里看守飞机。
阿罗看见他们的态度并无嚣张之态,态度更是热诚,连忙请他们到不远处漆成泥黄色的石居。
矮墩墩的小木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酥油茶、羊肉和燕麦做成的糌粑。阿罗非常热诚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却站在一边。卫风他们硬是要他们也一块坐下吃喝。
阿罗非常高兴,三人便也紧紧地挤坐在一边吃开了。
“你们知道我们将要到哪里去吗?”苏雷一边吃着羊肉,一边问阿罗。
“知道,徐先生早说过了。”阿罗正起劲地扯着一块羊肉,把脸颊都撑得完全跑了样儿。
“听说在大黑峡内,能通向一处经常漫着浓雾的地带?”卫风突然问。
“恩有人说那儿是风铃谷,也叫雾谷听说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你也是听说?!”苏雷惊叫。
几个纳西男人对望一眼,复又沉默。半晌,阿罗嗫嚅着说:“是啊,是听说的。”
“你们这儿的人,有没有到过那里的?”
“没!当然没有!我们当马帮的只是负责在一个约定地点带客人进出那条大黑峡全长有百公里呢,几乎就是神灵在整条山脉最惊险的地带之间狠狠地砍了一刀祖辈说那儿是全世界离鬼域最接近的地带,有无数毒草、毒虫和大神蛙在守着鬼域之门——我们我们最多是把你们送至峡谷附近,你们再向西边行走,经过一片冷杉林,再绕过卡荚雪山就能遇见了”
顿了一顿,阿罗又连忙补充:“我们和徐先生一早就说好了是这个路线的!”说话间,他的眼神有点儿闪缩,仿佛这个风铃谷是个让他避忌的地带。
苏雷觑了卫风一眼,却对向擎牵了牵嘴角,用粤语说:“听着挺有意思的糟了,现在很想立即就去见识见识这条大黑峡了。
卫风没做声。阿罗和另外几个同伴似乎觉得自己即将把陌生人扔在如此人迹罕至的地域很有点儿不安,便停下手不吃了。倒是向擎一脸乐天地笑望着他们挥挥手,
“吃啦,吃啊,这些羊肉挺新鲜的”
第二天曙光微露,阿罗便敲门叫他们起床了。简单而迅速地洗漱穿戴后,卫风三人连忙转出屋子外面。但见八只精壮的骡马站在门前不远处,三个纳西族人正把装着物资的驮子放在骡马背上。
吃过混合了青稞、羊肉和玉米的稠饭后,一行人骑上马背,带着物资,朝大黑峡谷进发。
骡子飘飘摇摇地走在雪域栈道上,脖子上的铃铛在寂寞中有节奏地摇晃。六个人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穿过了一道道积雪的山梁。只要马帮一开始行走,几个纳西人的嘴巴里就哇啦哇啦的,念唱着一串串绵绵无尽的东巴经文。
由于海拔太高,山顶上基本没有植物生长,只是有着片片的积雪和一些奇怪状的石头;而在一些海拔较低的山坡上,却有着许多灌木林和针叶林等绿茸茸的森林。小小的坡地草甸上,开着一片片红白相间的杜鹃花;一些不知从何而至的小溪从高处蜿蜒而下,途经山坡的野花青草,悄无声息地流入碧蓝深邃的湖泊之间。
阿罗回过头,笑着对一路沉默不语的卫风说,如果不怕没命的,用山绳吊到山谷下的原始森林中去,雪茶、雪莲花、虫草、雪蛆、胡黄莲等名贵中药材随处可见。
中午,明晃晃的太阳升到了头顶,空气却越显稀薄,人和骡马都有点儿透不过气来。卫风朝苏雷看去,见他的背微微躬驼着,每迈出一步,都似乎要使足气力眼眶突然觉得浑红——无论他此行的目的如何,有一半的理由,绝对是因为陪伴他
天色渐显昏沉,疲惫的骡子自行停下脚步——该休息了。
苏雷啥人也不理,一**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向擎是个热心人,歇也不歇便跑去帮忙卸驮子、搭帐篷。几个纳西人黑不溜秋的脸立尉绽出纯朴得叫人感动的笑容。
山脉里的深夜,大概有零下十度左右。马帮们早早睡去。今晚没有月亮,四周是让人害怕的宁静。寒风不知从何处而至,纠合在奇形怪状的山谷中缠绕不去,发出“呜呜吁吁”的凄叫声。
卫风倚坐在简陋的帐篷门边,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在掌上电脑上浏览信息。
半晌,他又合上电脑,探手入怀,把贝叶女神掏出来放在掌心上观看。昨晚,他躺在床上,心底突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让它永远跟随着自己。他想找一条简单的绳子把它系起来拴在脖子上,但却只是想想而已。
此时,躲在云朵后的一轮明月徐徐而至。那一袭清冷的月光,在影影绰绰之间,迅速揭开隐含在黑暗中的神秘。
西北方向渐渐出现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呈圆丘状的黑黝黝的山脉。远远看去,像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犬牙。墨色的棱线上头,一座火头状巨型雪峰安然伫立,雪白的身躯在冷月下顿觉光芒四射。而巨型雪峰的左边,是另一座高洁纤丽的三角锥体雪峰,赫然像一位优雅秀美的白色神女,安然地倚在夫君的身旁。
卫风微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他无法正确揣测,这对情侣般相互依偎的雪峰究竟离他有多远,甚至怀疑,这两座一壮一纤如同爱侣般依偎的雪山是否真实存在。
他拿起望远镜细细地看去,随即发现一阵细碎的雪崩自雄壮的火头状雪峰左侧隆隆宾下原来,它们果然是真实的。是千万年来,相互依偎,不离不弃的一对神仙眷侣。
正看得痴迷的时候,身后传来苏雷略显沙哑的声音:“是令你震憾的美,是不?”
卫风仍然目不转睛地注意着眼前的美景“失眠了?”他知道苏雷生性敏感,有择床铺的习惯。
苏雷用两手交叉扯着羊皮大衣,缩着肩胛坐在他身边,半晌,突然说:“我一直渴望踩踏中国西部的雪域荒原,现在果真来了,却感觉自己融不进这里去”
“高原气候容易令人忧郁消沉,很正常。”
“但你不是!”苏雷扭头盯着他。
“什么话?”卫风微一扭头,扯了自己帐篷内的一条羊皮搭肩扔在苏雷怀里“赶快搭着。”
苏雷接过搭肩,轻声说:“你行走在只有两尺宽的栈道时,腿部强壮,姿态有力你的眼中藏着一股渴望和向往”
卫风好笑“我一向比你强壮——”
“幸好这儿没有漂亮女人,否则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稍稍有点儿脑筋的人都不会想以女人和钱这两种东西激怒苏公子——”卫风低笑,眼睛依然丝毫未曾离开面前的情侣雪山,
“不过,身处这里,我确实感觉到一份意外的宁静。单是面前这两座美丽的雪峰,足已令我感到异常超然——仿佛甘心就此坐着,张望它们一辈子——”
苏雷微微一笑“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则麻烦了。”
“为什么?”
“据传古纳西人有一个特别的婚姻仪式,每对夫妻在新婚之日都要对情侣雪山许下承诺,那么,以后无论经历何等艰难险阻,始终都能够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哦?”卫风觑他一眼,随即低叫一声:“你脸都白了——”不待苏雷回应,他立即爬回帐篷里,拿出保暖瓶,用瓶盖倒了一杯酥油茶“快喝口热茶!”
苏雷接过来,双手捧着轻轻啜了一口,轻声说:“老大,我能够感觉,你将会有一些奇妙的遭遇”
卫风淡淡地说:“你只是多读了几本歪书而已,并不是能知未来的预言家。”
“但我已经说到你心里去了,对不对?”
在第六无的傍晚,阿罗正式向他们告别。向擎说他们可以高价聘请他们同赴大黑峡,然而,马帮的成员们却全部摇头。卫风与苏雷对望一眼,知道他们异常迷信,而且非常坚持祖辈的遗训,不敢有所逾越。
卫风从衣袋内掏出一叠人民币交给阿罗,说是打赏他们一路上尽职尽责。阿罗和其他纳西人笑得嘴都歪了,连忙千恩万谢,把纸币塞到最内层的衣服里,兴奋地准备晚餐去了。
第七天一大早,两队人马正式分手,随即一西一东,各自起程。卫风一行三人背着硕大的行李,继续行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高山与盆地之间。据地图所示,越过盆地的冷杉林,再攀过卡荚雪山,大黑峡便如盘踞在雪域中的一条深褐色巨蟒,精壮的身躯细长幽黑,没有尽头般地朝西蜿蜒而去
此时的世界,像个圆形的球体,包住呈弧状四散开的山峰。淡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天地之间,折射出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里面走过无形的风,变幻的云,透明的雪,玄妙的神话,还有期待着故事的他们。
前行了大概两天时间,他们终于走进那一大片冷杉密林之中。林中缠绕着团团恍惚飘荡的寒雾,远处参差高大的冷杉仿佛是一队时隐时现的幽灵,能突然飘荡而来,狠狠撞伤行人的脚尖,恐吓和示意前行者立即止步回头!
突然,卫风感觉前方林中飞快地掠过一小点紫罗兰色的影子,似是一个十来岁少女般大小的身影!
他心中蓦然一惊——此处人迹罕至,何会有女孩子?他回头望了望苏雷,发现他也朝前方张望,脸上,同样挂着怪异的神色。两人对望一眼。半晌,卫风淡淡地说:
“别管了,走吧”
苏雷点头。大家一言不发,匆匆越过这片沉寂阴森的死亡之地。
然而,那一抹毫无预兆的紫色,虽然随着惊讶缓缓散去,却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干扰着他的心思,以致忽略了脊梁阴阴发冷的寒意,甚至在全神贯注地应对危机之际,还会抽拨些许心神,留意刚才掠过紫色身影的那一角地方。
赶在天黑之前,他们在山坳间的一块草坪上扎下帐篷,匆匆吃过晚餐,三人抓紧时间休息。
卫风仍旧感觉心神不定,胸口似乎有一股难以息止的暗流,似乎在等待或召唤一些什么。他侧着身子掏出吊坠握在掌心,心中禁不住揣测,向来自制力惊人的自己,是否因为这只来历不明的东西,弄得心潮起伏?它究竟暗示着一些什么?和那抹紫色的女孩身影有关吗?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扭头看向苏雷,那家伙大概太累了,居然“咕哝咕噜”睡得正香。向擎是个乐天派,睡得口水也流了出来,却又自发性地回吞着。
一觉醒来。天已透亮。外面气温很低。
就在他们收拾完毕,准备起行之际,卫风无意识地回望中,再度闪进一抹紫色!那是一束紫色的穗子!它安然地躺在一大团绿草丛之中,似乎就是要让这名不知来自何方的男子把自己捡拾了去
在荒芜人烟的地带,居然躺着属于女儿家的绒线织物?!
卫风暗觉奇异,扭头瞅了两位同伴一眼,向擎正蹲在湖泊边沿装水,苏雷懒洋洋地侧背着他,虚空的眼神不知在留意些什么。
他把紫色穗子捡起,放在掌心上仔细观察。那确实是一种只属于女儿家的绒线穗子,线头处的梅心是棱状的,旁边围着六块线状花瓣,编得非常精致。
如果,手中的穗子确实是真实的,那么,昨天在冷杉林里,那一抹飞掠而过的紫色影子也不会是虚假的了!或许,她她就是穗子的主人?
压下奇异的感觉,卫风沉默地背上行装,三人继续朝卡荚雪峰山脚贴近。
此时,风大了起来,夹杂着雪花开始飞舞,眼前的路一片迷蒙。无数的银色大小岩石乱七八糟地突兀在山脚下,而挡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大片坚硬的石槽!卫风当机立断,自雪山底部中段向右横绕过去。
突然,身后转来苏雷一声尖叫。卫风立即扭头,却见苏雷正沿着侧边极其陡峭的冰川向下滑去。他身后的向擎立时用钢镐朝冰岩上一插,然后伸长手朝苏雷扑去他的手是拉着苏雷了,然而,因为下冲力度太强,向擎钉在冰岩上的铁镐松动了,两人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向冰川下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风以极速的姿态把腰间的登山绳飞甩向陡坡上的尖石,然后用尽平生气力,死命朝向擎抓去。幸好,他的左手及时捉住了拖扯着向擎腰间的登山绳子
因为卫风腰间的登山绳,三人没有直摔下冰川。然而,却活像一串冰糖葫芦,悬吊在卡荚雪山右侧——一个连探险者也不敢光顾的隐蔽冰川的窄沟中,等死。
清醒的苏雷和向擎在绝望中双脚使劲地蹬着,期盼可以踩着些什么以缓和冲力。可惜,没有。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当位居最下面的苏雷喘过气来,用尽平生气力和胆识向下张望之时,竟然发现自己距离地面不足二丈!不过,把这儿称呼为地面确实是夸张了,因为下面根本就不是实地,而一片片浓密得让人无比恐惧的尖锥形黑色岩石群,就像马戏团里用来表演用的铁钉床。
“我的妈啊,这片连鬼影儿也不见一个的荒芜雪域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恐怖的洞天啊!”苏雷低低地呻吟着,随即竭力朝上头两粒摇来晃去的“冰糖葫芦”吼去,
“你们顶着,这儿离地面只有二丈,但下面满布黑褐色的尖头礁石!”
向擎立即回魂,腾出另一只手自腰间迅速解下另一端的腰绳垂下。苏雷便牵拉着绳子朝下面滑去。只可怜了最上层的卫风,一个人吊扯着两个合起来有一百五六十公斤的大男人,还被扯得摇来晃去,那股凄凉劲儿,别提了。
十分钟后,三个男人非常艰难地立身在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狱之门”之中,这个称谓或许恐怖,但却不过分,因为这条卡荚雪山侧面是一个窄沟,顶部一端略显低陷,别一端的冰岩却斜斜地弯出,呈包裹状地掩盖着出口,里面只有窄如一线的缝隙,若非苏雷以滑下的姿态插了进去,确实难以察觉。
卫风在尖锐的礁石间东歪西倒地站着,尖利的眼眸迅速观察地形。这条窄沟宽限不过二米,长度也只是十来米。前方峡谷明显收窄,尽头处长着一大丛一人高的阔叶灌木丛,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开着一种紫罗兰色的花朵。
又是紫色?卫风的心微微一突。女孩子,梅花穗子,花朵,是同一色系的紫?
苏雷回过神来,嘿嘿地笑着说:“兄弟们,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说不定就像刘郎一样,在山中遇见仙女哪”
向擎咳了一声“这儿是峡谷。峡谷里不是青蛙精,就是蟒蛇精”他四下一望“再不就是黑黝黝的礁石精,长毛刺的野草精,粘乎乎的青苔精”
“有见地!”苏雷大笑“我最见不得就是狐狸精了,若碰着定是走不掉了,哈哈——”
“然后心甘情愿地被采阳补阴。希望对方只数不会太多,身材不会太过惹火吧,否则苏公子铁定是被榨成人干了。”卫风仔细地察看着那束开紫花的植物,却不忘搭一搭腔。
苏公子似乎毫不动容“身材惹火确实不错,但老蒲介绍说,狐狸都有骚味儿,我这辈子最头痛生狐臭的女人。”
“别有风味嘛,我现在还挺怀念大学时老爱坐在咱们旁边那个长臭狐子的女孩呢。”向擎嘻嘻地笑着说?
“那个胖嘟嘟的丽莎?”苏雷不屑地道“没taste!”
“笨蛋,胖老婆有胖老婆的好处,搂起来够质感!”卫风笑着道。
这伙不知“死”字怎么写的男人,一旦暂时脱离危险,便立即相互嘲弄起来。不过,他们的语调可是低分贝的,眼眸,绝对是精利无比地扫探着身边的环境和最细微的异动。
卫风凝神盯着植物顶部那些紫色的花朵。它的外形像小小的风铃,除了娇柔得令人讶然的紫颜色,它并不吝啬——花杆上,从低至高从大至小地连冒十来朵六瓣花。
“苏雷,这叫什么花?”
苏雷凑过脑袋,皱着眉头仔细研究“好像叫格桑花吧,不过长在高原的格桑花通常是红色的。”
“格桑花?”卫风低喃。突然,心口处传来一股微微的温热。他莫名地一动,背对着苏雷他们轻轻地拉开外套,那里正泛出荧荧的绿光!随着那忽明忽暗的淡光里,一股温热在徐徐舒放。
为什么总是在他疑问的时刻,它就会发出绿光?是否在示意他该做些什么?
卫风盯着面前的紫色,突地滋生一股冲动,想把那一束束的花朵折下来。然而,就在他的大手触及花杆意欲扭动时,耳边却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音:“不准摘!”
卫风大惊“霍”地停住手,扭头瞪着苏雷低骂:“好好的你捏什么嗓子!”
“什么?”有人被骂得一头雾水呢。
卫风立即转头瞪住向擎。
“你要帮助?好啊好啊,等等、等等”向擎连忙抬腿东歪西倒地走过去,嘴里叽咕着说,
“如果我手里有炸药,第一时间把这些尖头尖脑的丑家伙全部炸掉!”
“何止,最好把它们磨成粉,和上水,做成沥青路,天天被人踩踩踩!”苏雷歪站着,骂得非常恶毒。
卫风一眯眼睛,手,再度缓慢地放在花束的下沿,假意要捏断那束格桑花。
“不准摘!你听到没有,我说不准摘!”
这回,确实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音!
“谁?出来!”卫凤厉声问。苏雷和向擎也分明听到了,神经刹时绷紧——在地狱之门,竟然飘来一把女孩的嗓音?莫非现下的勾魂使者趋向年青化?
卫风其实已经明显地感觉出声音的源头,来自这一大丛茂密得很不正常的灌木丛里。他回身示意苏雷他们肃静,随即抽出雪靴帮子里的匕首,由上而下,慢慢撩开灌木丛
“啊”又是一声脆嫩的尖叫,随即一阵抽气声,然后是女孩子娇嗔嗔的抱怨:“喂!你敲着我的手背了呜,好痛啊”卫风立即扒开匕首,两手用力将灌木向两边分开。
下一刻,他定睛看向灌木丛的根部,那儿有一个半米左右的月牙形的洞口,一个少数民族装扮的少女正蹲在洞的另一边揉着手指头,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大概感觉光线突现,正朝着他抬起头来
“风,什么事?”苏雷和向擎互视一眼,艰难地踩着尖礁石赶上前来。下一刻,两人毫不例外地张大嘴巴,哑然无声。
恢复常态的卫风把匕首插回靴帮,同时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她一身浅色的衣眼,外包羊皮搭肩,头上戴着羊毛雪帽,全身上下干净整洁,不像是饥寒交迫的野孩子。
“你究竟是谁?!”卫风询问,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
“等我出来再说啦,背梁弯得酸痛呢——”少女伸长脖子,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扫了扫三个又高又壮的大男人,脸上居然没有害怕的神色.还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在侧处拨开灌木丛,麻利地跳到一个略显平整的位置上,望着卫风说:
“我叫桑晓!”
未侍卫风答话,她已扭过头半蹲着身子察看那株紫花灌木,随即低叫:“——老天,你弄坏了我的花儿了,幸好没伤着根部呢。”
桑晓?这名字怎么有点儿像聊斋志异里的人物?是她把这株植物种在这条荒无人烟的险要沟壑里?
“还有呢?”卫风紧盯着面前一脸疼惜地抚着紫花的女孩。白得像玉石般的细致肌肤上,镶着一对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上翘的小嘴巴粉红鲜嫩,显示主人确实在生气,如此以来,那精致的小脸却越发显得灵动可爱,
然而,她的美态越是完美无缺,越会令他感觉眼前的一切百般地不切实际!怎么可能在冰天雪地间,生死未卜时,会突然冒出一个美丽得如同小仙女般的人物?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虽然流行宽幻神话,却不至在人类登陆月球之后,还能一脸认真地在成人面前演说“嫦娥与玉兔”的鬼话!
“还有什么哪——”桑晓一边细心拍打着衣裙,再抚平衣裳上的小皱褶,一边拿眼睛瞅着卫风。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哪里人?!”卫风目光肃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反正这名紫衣少女,还有所有与紫色有关的东西,已经使他心烦意乱多时了。
“我是住在附近的人罗!我今天特意来看这株花儿开了没有啊。”
这分明就和没答复一样嘛!苏雷咳了一声,决定用他那自认为诱导性极强的语言功能帮老大一把“那你怎么进到这个峡谷的?”
桑晓眨了眨眼睛,看着卫风奇怪地说:“为什么你不再问我话呢?”
苏雷又咳了一声“因为他习惯聆听不习惯述说你老实回答我就行了!”
“我喜欢答他的!不喜欢答你的!”桑晓白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多事。
苏雷一愣——这小妞能有多大哪,居然给他脸色看?
向擎笑着对桑晓说:“小姑娘你的直觉太正确了,这个人确实不需要理会的,你就望着卫风呃,就是那个男人说话行了”
“原来你叫卫风——”桑晓果然巴巴地扭头问他“守卫的卫,风雪的风?”
“是的。”卫风细心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半晌,他眼一眯,视线落在她肩头的两根辫子末端,上面结着两个小小的精致的紫色梅花穗子,样式如同他拾到的一样,只是体积稍大了些。
“我是从这个洞爬进来的!”
“进来干吗?”
“玩罗!”亮晶晶的黑眸骨碌一转,突然甜甜地弯起来了“妈妈不准我来,我是悄悄来的,怎知就碰到你们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陌生人呢。”
三个男人又一对眼睛,卫风立即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桑晓想了想“你见到的是我,知道我的名字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知道我妈妈的名字?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老天,玩斗嘴游戏?苏雷一翻眼睛——要玩也找块好些的地带玩吧,现下他站都站不稳呢。
卫风盯着她再问:“你和妈妈住在哪儿?”
“住在山谷里。”
“山谷在哪里?”
桑晓一眨眼睛,然后指着西边“在那边。”
呃?三个男人一对眼睛——那个方向是卡荚雪山的心脏,怎么可能?
“你们住在雪山里面?里面能住人吗?”这么天真的问题大抵只有向擎才问得出来。
桑晓仍然眨巴着眼睛看着卫风,嘴里却在回答向擎的问题:“我才不是住在这里,这儿又潮又冷,一点儿也不好玩,我平日才不会过来呢。前两天这束格桑花结苞子了,我今天特意来看它的。”
卫风仍然盯着桑晓——她在说话时,眉眼间似乎流露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当的慧黠。这份不同,纯属是一种感觉,似是明显,却又细如丝束,无法表达
他扭头看了看苏雷。此时此刻,他那股特强的第六感觉是否该发挥作用?而苏雷却懒洋洋的一脸淡然,似乎已经认定,摆在面前的不再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干脆就像对耍武功一样,见一招拆一招了,
“这个洞通向哪儿?”卫风又问。
“可以去好几处地方呢。”
“全说出来!”
“冷杉林、摘仙湖、绒毛灵芝草甸、雪莲花坳子!”
原来那个在冷杉林看到的紫色身影果真是她!奇怪,她竟然敢在那片如同幽冥般的阴冷地带玩耍?
“这个山洞能通到你家去吗?”卫风再问。这可是个最关键的问题!
“能啊!”桑晓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呃小妹妹我这样称呼你吧,虽然你不怎么喜欢和我交淡”苏雷咳了一声,
“但我们三个被困此地,若不接受求援,会死的,会死的哟”其实他们有卫星移动电话,死倒是不必,饿也不一定——背包里还有干粮。倒是要站立着睡觉.这一点在苏雷脑子里稍一掠过,便觉得惨无人道。
“那你呢?”桑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卫风。
“如果能到你家借宿,再等待求援我们感激不尽。”
“真要这样吗?”桑晓扫了一眼三个大男人,又扫了一眼脚下极其恶劣丑陋的尖头礁石,脸上有点儿为难的样子。
“什么事?”卫风并不觉得失望。
“如果我带你们回去,我妈妈就知道我又独自跑出来玩了,她会责备我的,可能以后也不准我私自外出了”
“啊,真有这么残忍的母亲哪?你是不是她捡回的孩子啊?”跟着苏雷久了,向擎也荣升臭嘴级别。
桑晓本来有些抱怨母亲的意思,听到向擎这样说.却立即分辩说:“妈妈很疼爱我的,她责备我是怕我有危险。”
“哦,那么你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地带碰见我们,就不害怕吗?”向擎问。
“奇怪,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们啊?”桑晓不解地望了卫风一眼,感觉他没意思回应,才回头反问向擎。
“呃,害怕我们是坏人哪!”
桑晓“哦”了一声,突然狡黠地一笑“那你们在这儿突然碰见我,害怕不?”
卫风盯着她“害怕什么?”
“害怕我是妖精变的啊!嘻嘻——”桑晓皱了皱鼻子,小手指向西边压着声说,
“那边的坳子里有很多雪莲花,传说它们会在月圆之夜化成白衣美女,找男人带她们回家当妻子耶!”
“耶,带雪莲精回家当老婆?”苏雷歪起嘴角“如果你是雪莲花变的,干吗变得这么嫩芽哪?带回家当妹子还行,当妻子嘛——可不够斤两呢!”他拿眼尾瞅了卫风一眼,见他盯着女孩的脸,冷静的眼神微带迷惑,不禁恶作剧地“嘿嘿”笑了两声。
桑晓瞅了他一眼“我都说那是传说了,你还争持真假!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这么幼稚呢!”
“说得好!”向擎哈哈大笑“他从来都是神经兮兮的,说不定真把你当妖精了。”
“我是人,不是什么妖什么精!”小姑娘有些生气了“我走啦,不管你们。”嘴里说着,却没有迈开步子,眼尾儿偷偷瞅了卫风一眼。
“他们只是在说笑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卫风说“如果你不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可能会活活冷死在这里。我想你妈妈一会儿也不会太过生气的,毕竟你解救了三个陷于绝境的人。万一她还是要责备你,我就替你解释,好不?”话毕,他朝她微微一笑。
这个坚毅严肃的男人居然望着自己笑?桑晓的心“咯噔”一跳,小脸微微泛红。
苏雷看得清楚,扭头望着卫风“嘿嘿”一笑“老母鸡煲老莲藕的确是一味老火靓汤,但嫩菜炖老牛肉嘛,就挺考功夫了,要知道,采摘嫩菜这东西要择时节的,所谓菜苗菜苗嘛,叶子还未长出来就被吃了,会坏肚皮的”话毕,径直朝向擎挤着眼睛笑。
卫风狠瞪了他一眼,懒得开口教训,心中兀自揣度——摆在面前的女孩,那肤色那气质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南方女子!那对老华侨夫妇本来就是从香港移民至美国洛杉矶的,兼之小两口失踪了二十多年,若果真在世,两人生儿育女本是正常,面前的少女十多岁年纪,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小女儿!
“菜式难弄可以选择不吃!犯得着这么说人家吗?”小姑娘虽然听不懂,却白了苏雷一眼,很有点儿看不起他的小家子气。
苏雷再次呆住——这女孩子吃了豹子胆哪,居然一而再地给外号为“鬼眼”的他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