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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照我说,还是别去约扶大小姐了。太守是铁了心的关扶大小姐禁闭,就算是小姐去了,把门槛踏破了也不会有何作用的。况且,小姐这样执拗,老爷已经生气了。小姐知道的,最近太息人心惶惶,老爷在气头上,真会上家法的。小姐不妨等着过些时日,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一切好说不是吗?”
丫鬟小心翼翼的劝着。老爷的话,小姐都未必肯听,她这里也只能劝着,总不能看着小姐一次又一次的惹怒老爷。
每次老爷怒火中烧上家法的时候,每一鞭子都是真打,用了十足的劲儿,不过三鞭子就能让小姐第二天下不了床,在床上安心养伤。
小姐受罚的时候,嘴上说着听了听了,不会再犯,可心里还是不认错。能到伤好了,可以活蹦乱跳的时候,那些承诺的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荣指月是用生命告诉老爷,我知错了,但我还能再犯,就是死不悔改。
“这些事儿我都知道,都说等到风头过了,这人都没抓到,等风头过了还不知道得到猴年还是马月。我这哪里是胡闹,只是去看看曼之姐姐,仅此而已,哪儿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十多天了,荣指月哪儿能不着急。她这十几日耐着性子去太守府,都是闭门不见。太守叔叔怕她带曼之姐姐出去瞎玩儿,她不是不能理解,可这次是真的会错她的意了。
她,荣指月,关键时候还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哪里是他们口中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孩子。都误会她了,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还不愿意听她解释,一直觉得她在狡辩,这能有什么办法。
“小姐,你还不明白吗?太守是铁了心想让扶大小姐老老实实的,你每日递帖拜访,无疑是火上加油。”
她就不明白了,小姐平常时候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到这个时候就糊涂了。不管她侧面提,正面提,还是怎么提,总感觉小姐没有听到重点。也不知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该怎么说。
“我哪儿有每日递帖,我是递了五日,后面是亲自登门的。太守叔叔不信我,那我也没办法。”
荣指月认真纠正道,把丫鬟气个半死。简单几句,把丫鬟堵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说荣家小姐,人才也。
“小姐,你还知道你后面几天是亲自登门啊。那你有没有看到,其实扶家管家看到我们都已经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简单几句。小姐,这个时候能不能长点心,稍微听几句劝?这不是害小姐,是帮,真心实意的帮。”
“啊,对哦,是敷衍的几句,”荣指月似是开窍了一般,丫鬟看着心里甚是开心,但听到下一句之后,又被打回原形。
“既然是敷衍的几句,那我就等着他不敷衍,太守叔叔同意为止。反正就是近来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看看曼之姐姐,看她是否安好。”
“小姐……”
荣指月说完后,就要往外走,前脚刚跨出去,就被前来的父亲逮个正着。
刚巧不巧,父亲面带愁容,甚至还有几分丝丝怒气,荣指月暗道不妙。父亲这阵势,一看就是来找她算账的,她还好死不死的被逮个正着,就是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幼薇,整装待发是打算去哪儿?”
荣父不恼,看似一切正常,实则内心怒火中烧。
“哈,爹爹,我哪儿有想去哪儿,这不是天气正好,在家闷了几日,都快发霉了,实在觉得烦闷,就想着出去走一走。哪里想到,这么凑巧碰到了爹爹。爹爹说,是不是很巧啊?”
荣指月躲闪着,生怕爹爹这一把火把她烧的渣都不剩。她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小命重要。
“幼薇,平素你不懂事,气气爹爹就算了,怎的这回是要把爹爹气死了才甘心?其他事未见你上心,惹祸倒是无师自通,厉害的很。”
荣父面色一冷,和善的眼神收的干干净净,把荣指月吓了一跳。爹爹变脸速度如此之快,倒是把她吓个半死。
爹爹要是去学变脸,绝对能拔得头筹,得许多赞许。荣指月在心中偷偷想着,自是不敢说出来的。这场合说出来,简直就是找死。
“爹爹,幼薇哪里有想把您气死。我这几日乖的不行,老老实实的待着,真不曾惹什么祸事,爹爹莫要冤枉幼薇。倒是哥哥,早出晚归的,爹爹怎么不去说说哥哥。每次总是先来问幼薇怎么了,爹爹就是疼哥哥不疼我。”
要紧关头,只有把哥哥拉出来,把父亲的怒火惹到哥哥身上。反正,哥哥皮糙肉厚的,替她挨一顿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哥哥嘛,自然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把他踹出去。
“你们兄妹两谁给为父省过心?两个人合起火来,生怕没把事情闹大。就等着为父哪天真被你们活活气死!无论同你们说什么,好似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家法也上了,家训让你们背,罚你们抄,愣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你们说,还要为父怎么做?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稍微省点心?”
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懂事,荣父心里的苦楚和难受,早就没奢望过自己一双儿女能体会能理解。
不是被气到了极点,他哪里会愿意时不时上家法,打骂他们?
还不是为了让他们能长记性,记住下次不能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盼着荣家出些事情,偏巧幼薇和明睿又是不上心的主。
有时候真觉得是上辈子欠了他们两,这世来讨债的。
“爹爹,我错了,我不去了,我乖乖听话。”
荣父第一次说这些,是那种深深地无奈和失望,荣指月怎么可能会不怕?她害怕极了。原以为父亲和往常一样,会大声训斥,会上家法,却都没有。这样平平淡淡的语气,同她说话。
但却是让荣指月最心疼的一次。
她这次的确是过分了,该惹得不该惹得,都得罪了一遍。再接着去的话,估计在太守叔叔那里,她为数不多的好形象,都被消磨殆尽了。以后若是再想见到扶霜姐姐,怕就是难如登天了。
“幼薇,为父不求你多懂事,不求你有什么大作为,只盼望着你懂事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稍微为父亲,为荣家,多想那么一点点,为父就觉得很知足了。你爱玩儿,爱折腾,为父都知道,能理解你。可有时候,为父理解你了,幼薇能不能也换个角度,好好想想为父的无奈?爹爹知道,幼薇是个好孩子,只是心性不成熟,心思单纯,考虑不周,不是故意的。你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你说爹爹宠着你哥哥不疼爱你,你哥哥受的罚比你多的多,责任也大。爹爹最宠爱的还是你。”
“爹爹,我没有抱怨,心里都清楚明白的。是幼薇不懂事,没想过后果,一味地任性妄为,让爹爹失望了。”
他们父母两个,很难得有机会能够好好的谈谈心。两人都是脾气大的人,都不轻易认输。荣指月性格最像荣父,甚至比荣湛更像荣父,倔强起来的时候,是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眉头都不皱一下。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才会显得强势。
“傅员外那事,太息名门都晓得。太守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女儿,不愿她受伤,并非不是不见你,是怕出事。都在想解决的方法,你一直去了,见了扶霜也没什么解决的方法。傅员外压的紧,都在全力以赴找出余也。幼薇,懂吗?”
荣父无奈,荣指月哪儿还敢顶撞,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怎么可能还不懂事,还装作糊涂的样子伤父亲的心?
“爹爹,幼薇知道了,这阵儿风头过了才去找曼之姐姐,不会再让父亲为难了。”
扶霜闺房,忽而传来的声音。
“小姐,荣家小姐近日来递的拜访帖子全被挡了,登门也被回绝。老爷是铁了心的。想来荣老爷不会轻饶了荣家小姐,定会拦着她,禁足。我知道小姐之前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把希望放在了荣家小姐身上,现在也该收一收。就等着这阵儿风头过了,再谈其他的吧。生死各安天命,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小姐着急上心也没用的。”
杜若这几日也在帮着扶霜探着消息,得了准确的消息后,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就跟扶霜说实话了。
起初老爷是让她瞒着小姐的,不想让小姐多想,她说出来是断了小姐的念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房中等候,也无甚不可,等着一个守不到的消息也是折磨自己,何必呢。
扶霜心头的那根线在这一刻,已经断了。阿若的话,已经告知了她所有的结局。都已经过去了,她是无力回天了。相信与否,在意与否,已经无所谓了。
“阿若,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费心了,尽力了。这些事情,我都清楚明白,不会再那么不懂事了。该如何,就如何吧。”
就算是再放不下,事已至此,她执拗着只会伤更多人的心。父亲已经被这些事烦透了,她该懂事了。
该做的,已经尽力做好了。
余也损失出事了,还望他莫怪。她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已经无力回天,多做什么都是逞强,都是错。就是这么巧的断了许多退路,诚如阿若所说,生死各安天命。
“阿若知道,这些日子,老爷为了小姐操碎了心。小姐若是真想明白了,还希望小姐能去同老爷说几句,让他宽心。莫再伤老爷的心了,小姐就这样吧。”
杜若一下子跪在了扶霜身边,扶霜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欲把阿若扶起来。只是阿若态度强硬,大有扶霜不同意,就不起来的趋势。
扶霜无奈的叹气,她已经不再垂死挣扎了。也想着去找父亲谈谈,只是之前过于伤父亲的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阿若,你起来吧,这些事我知道该如何做的。等吃过了饭,就去跟爹爹说。总不能再饿着肚子去吧?爹爹现在就怕我再赌气不吃东西,防的紧,我该懂事。”
杜若一见扶霜同意了,才缓缓起来。她就等着盼着扶霜这些话,盼了十多日,终于盼到了。
小姐并非是服软,是认了那理,想明白了。只要她想明白,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也不会再死倔,越是逼着她去认错,小姐越不会认错。
只有这样旁敲侧击,日日念叨。杜若知道这样很残忍,可也只有这样的法子能走。杜若想了许多法子,都未成功,倒是让自己伤心了。
不过,只要看到小姐愿意朝前看,一切都好说。
太守府,书房。
“老爷,傅仕这般做,实在欺人太甚。老爷这般尽心尽力给他找人,却这样步步紧逼!若不行,就让我这妇道人家去说说!评评究竟是个什么理!”
扶夫人终是沉不住气了,从知道傅仕暗中威胁到现在,她吃不下睡不着,陪着丈夫,为了给傅仕一个满意的交代,太守府已派出许多人,却都无果。
傅仕这不是想要抓余也,是想让扶家不得安生。
扶家不想同朝廷有过多交集,能避开的都避着,生怕再沾染上什么。朝廷给的俸禄越来越少,扶太守也未曾抱怨过什么,安于现状,只想不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
傅仕这样做,是逼着太息也加入那些是是非非,好在皇上面前邀功。狼子野心,昭然可见,狠毒至极。
“素辞,如今傅仕在朝廷风头正盛,许多人都怕他,躲着他还来不及。他的手段,以前的傅家人都清清楚楚,莫说他们,就连局外人听着也是不寒而栗。他是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说不通的。太息这片净土,也要被破坏。我是自私的,不愿曼之入宫,苦了许多人。做好了一个父亲,却再做不好一个好官,愧对太息。”
“夫君,全是傅仕,若不是他步步紧逼,怎会到了如此地步!他厚颜无耻!该死的人是他!”
素辞陪着扶太守来太息,那样艰难的岁月,一一熬过来。他有多在乎太息,素辞怎可能不知道。让他亲手毁了太息,如同要了他的命。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夫人,我是不是极差。”
扶太守心中那根崩了十几天的弦彻底断了,露出苦楚,是反复折磨后崩溃。所有的逞强和坚持,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夫君是最好的,在素辞心中一直如此。无论是在洛阳,还是太息,夫君的能力是不容否认的,我都清楚明白。我们一家人所追求的宁静,他们是这般残忍,都一一剥夺,不愿放过。人心险恶,与夫君无关。夫君做的,默默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素辞抱着扶太守,像抱着一个孩子一般,让他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消失于她的衣裳,这样便无人能看见他无声的崩溃。
“这辈子,最大的亏欠就是你们母女两,为了我的坚持,卷入这样一场无声的战争。如若一个不小心,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看起来有权有势,实则并在有什么实权。夫人是贤内助,是最好的夫人。最大的幸事就是有幸认识夫人,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要第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夫人。不知夫人来世可愿意再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那时候,自然是愿意的。”
素辞终是忍不住了,眼泪抑制不住的流。看着夫君难过,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这一生没什么大作为,唯一一次勇敢就是不顾家人的反对,跟了夫君,陪他来太息,这一待就是十五年。其中的酸甜苦辣,从未抱怨,都一一熬了过来,连她自己都不曾想过。
及笄的时候,不曾想遇见夫君,一见君兮误终生,思君盼君来执手,莫耗三日好春光。
大婚的时候,十里红妆,何等华丽。不过三月,夫君被贬,众人落井下石。初来乍到,吃了不少苦,旁人觉得苦,她却都觉得都是甜的。
只要夫君在身边,又有曼之,哪里还会苦呢?
“夫君嘴上不说,可我明白,夫君害怕。怕我只求一纸休书,各生喜欢,看的严。其实啊,那时候我就想同夫君说,素辞心里很小,是个浅薄的人,心里只住的下一个人。别人再好,也同素辞无关。夫君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世间只一个。他人诚然再像,也不是素辞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
素辞开始絮絮叨叨说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想起以前的事,忍不住就多说了些。别看她同夫君常在一起,夫君却是要忙许多事,很少有机会再像年轻时那样,喜欢多说说话。
在这不知不觉间,才惊觉,原来已经不再年轻。霜儿已经及笄,他们终将斑白双鬓,佝偻了背。时光不等人,唯有爱意随时间变得更密不可分,早已经是血浓于水,密不可分的亲人。
“那会儿你可凶了,我怕多说一句都是错的,所以有些小心翼翼的。没想到我的傻夫君,竟然会错了意,以为我要和离。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傻,已经爱的深入骨髓,哪里会那般容易的说走就走?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想好了所有的会一起走的路。那年夫君春风得意,偏偏少年郎,真是招人喜欢。洛阳好多女子都爱慕,都没想到是我这个无一技之长的身世平凡的人成了你的妻。”
素辞想着,不禁莞尔。那个时候,夫君是受欢迎,受欢迎的让她嫉妒。那样一张英俊的脸,又年少有为。怎可能会不担心呢?
原以为自己是没机会的,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自己会被拒绝。这样的心态,竟是成了幸运儿。
“素辞不知道的时候,当年灯火阑珊处的那一面,一见倾心的不止是夫人,还有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双眸如此干净明亮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像是前生命中注定一般,就是想去认识她。素辞,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也耍了些小手段。还好,你来了。”
“原来竟是夫君!我就说为何连桃花都没有了,是夫君一一挡了去。我就说,虽然我没什么一技之长,可容貌还是不错的,娶回家当花瓶还是说得过去的。偏巧,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愣是无一人喜欢。”
“夫人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其他人怎么能多看一眼?”
“夫君还有理了,有没有天理呀……”
……
素辞假意打着扶太守,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从前,暂时抛开了眼前的一切烦恼。
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最好的年纪,最好的彼此。
外面风吹着,银杏叶悠然落着,再见当年洛阳春风得意的偏偏少年郎。
那样欢喜,那样纯净。
不识愁滋味,举杯邀明月。
有的是一身傲骨,一心抱负,一腔热血。
真是美好,难忘,怎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