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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有人着急地让自己躲开,娉婷心下一惊,直觉得那声音中透出的焦急十分熟悉,下意识地要遵从他的意思去躲避,却发现已是闪避不及。“?
眼睁睁地看着三支夹着劲风的没羽箭就要刺穿自己的身体,娉婷急急地向后退去。
躲在角落里的钟离泽眼看着白裳人无处躲闪,那三支没羽箭迅疾地就要射穿他的血肉之躯,一时得意地从藏身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又是片刻之后,十几个大夫一个个都被打了出去,钟离泽喘着粗气坐在床边,看着渐渐连胸口起伏都要消失不见的乌雅尔,他有点儿疲惫了。
“他告诉你的?”庄氏的语调微微颤抖着,她没有明说那个“他”是谁,但是很明显庄镰知道,他点了点头,庄氏却好像如遭雷击,倒退了两步,绝望地看着庄镰,嘴里喃喃道“我已经什么都给了他了,他为何还要这样对待我?如此苦苦相逼,是全然不顾往日的情谊了吗?”
听到庄镰喊自己“娘”庄氏浑身一震,瞪着庄镰一动也不动,然后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他,嚎啕地痛哭起来。
看他失魂落魄,十分伤心的模样,苗医大约是猜测这对夫妻素日恩爱,心底里生出许多怜悯来,于是诚恳道“我瞧你将府中的下人都赶走,势必是知道我们苗医的奥妙所在。你的夫人真是阴阳相争的时刻,如果你想要她活过来,也未为不可。”
她说的激动,再次捂着心口“咳咳咳”地猛咳起来,嘴里的血腥味弥漫着,但她死命抿着唇就是不肯在百里长空面前示弱。
百里长空这才反应过来,娉婷是认真的,不是气话,也不是突然触景生情,她是从无名去世以来,就一直这么打算着。
百里长空凝目盯着她,最终是不忍心,低低地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背轻轻拍着“你别急。”看到她唇角渗出的血迹,鲜红的血像是一枚钢针扎在百里长空心口,他叹道“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谁知那苗医紧接着来了一句“不过,也熬不过这一时三刻了。”
轻轻地拍着庄氏颤抖的脊背,庄镰低低地劝慰她“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次结束之后,我们就真的解脱了。”
百里长空点了点头“乌雅尔若是死了,你安排在钟离泽跟前的眼线就没了。而且,她既然已经反水,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了。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大夫人!”庄镰微微加重了语气,庄氏惊了一下,回头看到庄镰在自己身后站着。
“死死了?”钟离泽不敢相信,就这么片刻离开的功夫,乌雅尔就没命了。
“你们都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钟离泽神秘兮兮地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将穿着有点奇特的苗医请进了屋子。
“乌雅尔,你放心好了,我定当竭力救你。”拿清水绞过的帕子揩了揩乌雅尔额上细密而下的冷汗,钟离泽朝门外冷叱了一声“大夫呢!快快给我去请!通通给我请来!”
“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了吗?”百里长空还记得娉婷初初醒来,记起无名在自己怀里死去的情景,怒极而笑,发誓要让钟离泽血债血偿的凶狠模样。
“你放心,傻事我断然不会再做,你放心,他也安心。”半晌,娉婷慢慢开口,算是给了百里长空一个保证和承诺。
自从他出事之后她便常常这样,处理完正事之后就自己一人静静坐着,打眼一看非常正常,安静宁谧。但只要观察得久了就会发现,坐在那里的是一具空壳,她的魂魄飞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失魂了很久。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乌雅尔,眉头紧锁,冷汗涔涔,想必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钟离泽绷紧的心突然松了一口气,今晚的事情足以证明她的的确确和他的立场是一致的,否则没有人愿意以命相博。
其实,也不过是一夜的夫妻,哪里有百日的恩情。但是,乌雅尔着实是难得的女子,钟离泽的几位夫人,没有哪一位及得上她。
关于那个人的那些秘密,他到底应不应该替他继续保守?他听从着那个人的命令,到底是对还是错?
娉婷边听边摇着头,不,不是的。
她方才和白裳人争执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白裳人被激怒,乌雅尔也身中剧毒昏迷?
钟离泽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到地上。到头来,自己还是没能救得了她啊。
百里长空许是没有料到娉婷回答地如此干脆,承认地没有一丝顾虑,以至于娉婷说出“是”的时候,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沉吟了片刻,钟离泽还是将这苗医请进了听涛苑。
苗医点点头“还没。”
苗医也不礼让,进门先是嗅了一下,道“屋中有死气。”说完就直奔乌雅尔所躺的地方而去。
百里长空不顾娉婷的挣扎,揪着她疾跑几步,飞身跨上等候在街上的骏马,长腿一夹就朝着娉婷现在的居处疾驰而去。
京城里达官贵人多,要紧的人也多,所以有名望的大夫总是十分忙碌,甚至于忙到一个人都寻不到。
娉婷从床榻上坐起来正待还嘴,就看到百里长空忽然欺身近前,在距离她不到一指的地方停下来,声音冷厉地问“刚刚为什么不躲开?就那么想死吗?”
有时候,期望比绝望来得更伤人。
“可恶!又让他给逃了!”钟离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转瞬之间发生的变故,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白裳人已经被那突然出现的玄色衣裳的人救走了,气得他狠狠地将手中的劲弩砸在地上。
庄氏在庄镰怀里点了点头,终于还是答应了。
她懂他,他们是一路人。
弯起嘴角,娉婷自他出事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好看“不是我要以身殉他,是他先以身殉我。情债难偿,唯有追他到阴曹地府,我才能一解心结。”仿佛真的即刻追到了阴曹地府,娉婷似乎真的在跳跃的烛火里看到了那一袭白裳,负手站着。
所以,他还是想竭尽全力去救她。
“他若泉下有知,断然不能认同你如此做法的。”
“那乌雅尔”百里长空当时急着去救站在那里不肯动弹的娉婷,也没有余暇去顾乌雅尔,现在想来,好像在娉婷前面不远处躺了一个人影,看穿着和身形是个女子。
平复了一下心情,钟离泽才发觉和风波楼主接头的乌雅尔半天不见动静。急忙回身去寻乌雅尔的踪影,只看到乌雅尔直挺挺躺在地上,嘴唇乌青,钟离泽凑近将她扶起,死命摇晃了半天,乌雅尔才微微睁开眼,吐出两字“救我”然后就栽倒在钟离泽的怀里。
钟离泽听到下人回报,全京城都没有寻到一个有名望的大夫时,他气得踹翻了好几个出去寻人的小厮。
百里长空吁了一口气,欣慰地点点头。
“仇,我还是会报。”一提到仇人,娉婷的语气就阴寒了许多“钟离泽接连杀害我至亲至爱之人,此仇不报,我娉婷誓不为人!就算是为了报仇,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我要亲眼看着钟离泽后悔不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娉婷胸口一痛,惨叫了一声,却没有感觉到利箭穿过自己身体的剧痛,什么利器打到她的身上,逼得她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飞快向后倒退了数步,恍惚间只看到一个身穿玄色衣裳的人急急地跃了过来,一脚踏偏激射而来的没羽箭,一手伸过来揽住娉婷,一个起落消失在钟离泽和乌雅尔的视野里。
“大夫人,新夫人进门之后,老爷似乎格外宠她,连原先得宠的五夫人那儿他都不去了。”庄镰意味颇长的说。
枯坐成灰,相思成劫,莫不如是。
钟离泽方松了口气,把揪着心的心稍稍放下来。
“庄镰。”庄氏低低训斥了庄镰一声,然后转身欲走“不该我们管的事情,就不要插手。”
摆摆手示意百里长空安心,她现在身上的余毒未消,每天被百里长空逼着喝了无数解毒祛毒的汤药,即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也能被她自己折个七七八八。
“活过来?”钟离泽走南闯北,也曾听说过苗医的奇妙,但未曾亲眼见过,猛地听到,总觉得天方夜谭,不可思议。
尽管脑中盘旋着一堆疑问,但是乌雅尔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嘴唇已由乌青渐渐转为青紫,钟离泽赶紧抱起乌雅尔回到听涛苑,命下人去请京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夫来。
娉婷笑着的唇角一僵,想起当夜他同自己所说的话娉婷,你要记着,活着才有希望,能多活一刻,就不要放弃
娉婷冷哼一声“她既然敢背叛我,还意图暗算我,我自然不会给她好果子吃。那枚毒针,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我说是!”“如果不是我行事不够谨慎,钟离泽不可能盯上我们;如果不是当时顾忌着我,他完全可以独自脱身,钟离泽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他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才是杀死他的凶手!”
庄氏脚下猛地一顿,转回头来狠狠地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哐当”一声,百里长空十分难得的一脚踹开了娉婷卧房的门,将手里拎着的白裳人重重地丢在了床榻上。
从床榻上起身,娉婷走到快要燃烧殆尽的烛火旁,用灯盏下的竹签子挑出里头一只被烧得残缺不堪的小飞虫“钟离泽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想必是怕极了半夜鬼敲门。他既然这么喜欢乌雅尔,那便是一具死尸,他也该好好待她。”
钟离泽听了心里“咯噔”了一声,急忙也跟了过去。
“是个大夫就可以,把人给我绑也要绑回来了!”气急败坏的钟离泽教训着下人。
百里长空难得没有扬起温和晴朗的笑脸,而是以一种娉婷十分陌生的威严表情逼视着她“我看你才是疯了!”
“老爷,门外来了一个苗医,说是有起死回生之能”突然从外头气喘吁吁跑进来一名小厮,给绝望的钟离泽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只有想起他,娉婷才会流露出无助和柔情,才会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是!”娉婷潜藏在心里的情绪就像被点着了火,一下子轰轰烈烈地就燎起了她整个人,一张因为余毒未消而苍白的脸,也因这无名的火而微微泛着红。
“你说什么?”
哼——
“呃——”
可是,今晚原本是风波楼派出的乌雅尔却临时反水,谎称自己拿到了钟离泽私下贩卖烟土的罪证,在引得娉婷去接时,冷不丁地拿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刺伤了娉婷。zvxc。
“什么事?”
“放开我!”娉婷被玄色衣裳的人揽着跃出钟离府,挣扎着抬头就看到一张英气十足的俊脸,一颗满怀期望的心笔直地掉落进深渊。
看着娉婷沉默地坐在床上,没有动静也不说话,百里长空知道她又陷入到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去了。
百里长空在娉婷面前提起无名,每每都不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简简单单一个字代替——他。两人心照不宣,娉婷也只唤他为他。
娉婷抹了抹唇角的血,却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于她的表情有点开心,低低地笑道“苦?比起死后被埋葬在黑漆漆的地里,忍受着虫蚁的撕咬啃噬,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苦。何况,这都是我欠他的。”
娉婷越说越激动,到后来已经是濒于崩溃的边缘。
“我想,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想到我r不得安,夜不能寐。我想替他报仇,我想替他活着,我扮作他的模样示人,学着他的声音和语气说话,但——”娉婷忽然一抬头拔高了声音对百里长空说“那又怎么样!即便我报了仇,他也不会再回来,即便我把自己当做了他,我也终究不是他!”
百里长空合了合眼,看着性情大变的娉婷,暗暗握了握拳头。
庄镰跨前一步按住庄氏的肩膀“娘!只要完成那个计划,我们就不用再有什么负累了,我们就可以解脱了,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了。”
只见那苗医坐在床沿,伸手在乌雅尔鼻下探了一探,然后又附耳在她的心口处听了听,摇了摇头。
百里长空的眼神震了震,忽然间,一些事情豁然开朗。
百里长空将他埋葬在了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她不敢问,他便不说。
“听好娉婷,你没有欠他,当初事出突然,一切根本就是无法预料的。”百里长空摁住娉婷的肩膀,他不能容许她有这样的想法,他不能容许她背负了仇恨之后还要自己背负起不应承担的罪责。
没过多久,就有十几个大夫被钟离家的小厮给连哄带骗,甚至是威逼利诱地带到了听涛苑。可是,这十几个大夫看了一眼乌雅尔的情况,面色发乌,嘴唇泛紫,翻开眼皮一瞧,瞳仁也微微散开了,一个个摇着头要钟离泽准备后事。
庄镰定定地看着庄氏“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了。”要风羽他。
不过,待娉婷看清救她的人是百里长空后,她也同时深深地明白,他不会再出现了。
“你疯了?”娉婷重重地落到床上,肩膀磕到了墙壁,疼得她脸色白了一白。
娉婷的最后一句化作低低的呢喃,但百里长空还是听到了。
听涛苑里乱成一团,大夫人庄氏一直静静地站在听涛苑的门口,看着丫鬟仆从进进出出,却没有人注意到她,颇为怅惘。
“所以你早就决定了,以身殉他吗?”百里长空沉痛地问。
“饭桶!都是饭桶!来人,将这些庸医给我赶出去!”
“你受了毒伤?”百里长空一时有几分紧张,娉婷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不好,着实不能再受什么毒伤了。
拖着未愈的身子匆匆赶回来,说是要替他报仇,却从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原来是因为她将自己也视为杀害了他的凶手。所以,在她的复仇的名单里,自己是排在第一位的。
正因为冥冥之中深深记得他的这句话,所以刚刚当百里长空忽然从天而降时,她以为是他,为她排忧解难,救她于生死边缘的他。
管家庄镰从后面站出来,低低叫了她一声,庄氏毫无所觉。
“你甘心吗?你牺牲了那么多得来的这一切,就这么被其他人夺走了?而且这个叫乌雅尔的女人来路不明,也许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庄镰跟着庄氏走出听涛苑,在她背后追问道。
等候在外面的风波楼手下都被百里长空周身散发的慑人气场给震慑住,纷纷不敢上来询问原因,更别说上去阻拦了。
苗医看着他点点头“嗯,只不过阴阳交汇之际,我也不知道救回来的是人还是”
钟离泽明白他秘而不宣的那个字是什么,浑身打了个寒战,还犹豫不决,就听到苗医问他“你是他的夫君,救还是不救,就在于你的一句话了。”
脑中激烈的交战着,钟离泽讷讷拿不定主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