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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乾听说曹俊刺杀沈其南的事情失败了,对傅承龙找杀手的本事很怀疑。傅承龙也很窘迫:“曹俊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已经惊动了沈其南,想在监狱里把他解决掉,估计是行不通了,我们该怎么办?”
杜少乾神色复杂,其实他已经想好了办法,还是父亲杜万鹰的安排。
“你听过磨刀石队吗?”
傅承龙一头雾水,表示不知道。他一个纨绔子弟,哪里知道这些。杜少乾卖弄玄虚:“你知道蒋公为什么能进驻上海吗?因为他有两把刀,一把是军队,一把是特务。”
“特务?”
“有点像明朝的锦衣卫,专门监视人的一举一动,遇到思想行为跟他不对路的,就会秘密抓捕甚至偷偷处决。”
傅承龙一激灵,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缩紧了,杜少乾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平日里最忌讳这些的他,看出傅承龙的恐惧,又故意添油加醋:“据说蒋公刚进入上海的时候,就通过特务处决了几百名工人和知识分子,还有上千人至今都没有下落呢。”
“好吓人啊!可是和磨刀石队有什么关系?”
“好刀得经常磨啊,磨刀石队,那就是给特务磨刀的,挑选进去的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听说只要是被送进去的人,皆九死一生,就算不死,也会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傅承龙总算缓过劲来,只要沈其南进了这个磨刀石队,那就是可以提前庆祝了吗?
他面露喜色:“沈其南要是没了,我姐注定就是你的了!杜公子。”
两人碰杯,仰头喝下了杯中酒。
曹俊本以为自己要看着沈其南和姚峰的脸色在监狱里待上好多年。那姚峰现在整天一口一个“南哥”,底下的小弟们更不用说了,动不动就胖揍他一顿。他的身心备受煎熬。
“179、193,跟我出来。”
曹俊还以为傅承龙遵守诺言来捞他,可兴奋了,总算能够逃离苦海了。沈其南却一言不发,把傅函君送的那几本书都收进包袱里,走到看守处接受物品检查。曹俊忽然感觉不对劲,这沈其南不是被判十几年吗?怎么也跟自己出去?
看守看这曹俊磨磨蹭蹭的,催促道:“赶紧的,发什么呆啊?”
曹俊发现地上还有一本手绘本,顺手就塞进了包袱里。沈其南到处找没找到,只好失望地走出来。
两个人被很迅速地塞进了一辆货车上,车上坐满了形形色色各种人,大家都箴默不语,心事重重。曹俊翻弄自己的包袱,拿出手绘本翻了翻,美滋滋地说:“这小人画的不错嘛。”
沈其南一把夺了过去:“该死。”
曹俊也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傅家大小姐送的吧?”
沈其南瞪了曹俊一眼,曹俊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了嘴。沈其南拿着失而复得的手绘本,神情喜悦,一遍遍摩挲着,想到傅函君的身影,不由得面色渐渐死灰。
很快,货车就停了下来,几名手持棍子,统一制服的教官凶狠地催促车上的人下车。这是一片操练场,四面八方都站满了教官,那些在操练场上列队操练的,稍有不慎,就被教官们棍子伺候,叫苦声此起彼伏。
队长模样的人抡起棍子,冷峻地看着眼前的众人:“都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只要进了我们磨刀石队,就是无可救药的渣滓,在这里你们不是人,是工具!是靶子,如果撑不过三个月,你们就是死路一条,运气好,能够撑过三个月,你们就能调去劳动服务队继续改造!我再奉劝一句,不听话,就是死,最后的尸体会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出去。”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曹俊吓得牙齿打颤,沈其南冷哼:“曹俊,你也听到了吧,我真为你感到悲哀,从头到尾你只是傅承龙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你知道他那么多腌臜事,他还会让你活着吗?”
曹俊这才如梦初醒:“混蛋!傅承龙!”
沈其南观察完四周,发现四周戒备森严,到处都是铁丝网,什么人能随随便便把人送过来?一定是有政府背景的最可能的,只能是那个杜万鹰。好,你想让我死?我偏要活下去!就在沈其南发呆之际,教官猛地攻击沈其南,沈其南拼死反抗,怀里的手绘本不慎掉落,沈其南不顾一切要把手绘本找回来,教官穷追不舍,一脚踢向沈其南,并用乱棍殴打他,即使沈其南头破血流,他依然死死护着怀里的手绘本。那是触摸到傅函君温暖的最后希望。
仇恨使沈其南面容狰狞,目眦欲裂:“你们这帮畜生!”
经过漫无天日地操练,落后就要挨打的一周之后,沈其南和所有囚犯又被分列两排站着。队长拿着棍子,厉声训导:“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社会人的身份都不会被承认,你们在这只有一个身份,就是罪人!改造训练的第一步,就是要承认自己的罪名,反省自己的罪行,你,出列。”
一名瘦弱的男青年走出来:“报告长官,我没有罪,我只是如实报道了国民党在北伐胜利之后过河拆桥的清党行为。”
沈其南听出声音很熟悉,他偷偷打量那个回答问题的人,发现竟然是钟鑫,那个阳明报的记者。
队长嘲讽他:“党内的决定,岂是你这种渣滓可以胡乱指责评论的?”
耿直的钟鑫和队长杠下去:“国民党要不是做贼心虚,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和我对质,而不是派人偷偷把我抓到这里。”
队长听完,二话不说就一棍挥了过去,钟鑫的头上立即血流如注。沈其南忍不住上前阻止,其他教官见状立刻要把沈其南拉开。
“你小子,我有让你出列?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你说说看,你犯了什么罪?”
沈其南沉默对抗,他根本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队长揪着沈其南囚服的胸口,愤怒道:“说!”
“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罪,我只是爱上了不该爱得女人。”
队长怒不可遏,他认为沈其南在戏耍他,在他这里,即使无罪,也得说自己有罪,人人都有罪!无情地乱棍再一次打到沈其南的身上,沈其南咬牙忍着。钟鑫为他感到心痛,他也认出了这个沈其南。打算找机会要和沈其南聊一聊。
钟鑫把受到重伤的沈其南扶到了床边,喂他喝水。
“你没事吧?”
沈其南摇摇头:“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钟记者,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你刚刚说国民党在暗中屠杀共产党,是真的吗?”
钟鑫愤怒地点点头:“我终于明白,无论是军阀统治还是国民党统治,他们都是一样黑暗的。这些被送进磨刀石队的很多人,其实只是得罪了党内某些权贵,表达出了清党行为的不满,最后他们都被恶意冠上莫须有罪名,在这里等待死亡。”
“难道就没有一个政党,可以全心全意为老百姓着想吗?”
钟鑫坚定地说:“一定有,国民党只是一个为资产阶级服务的政党,如果到了为无产阶级服务的政党当权的那边,就能杜绝现在的黑暗。”
沈其南被钟鑫的话感染,他第一次希望这样的将来快点到来。
钟鑫转移话题,询问沈其南为什么被抓进来,沈其南轻描淡写地说是被冤枉的。他是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的,会去复仇,迟早有一天,把失去的一切统统拿回来。
无论是暴雨天还是烈阳当空,所有人都在操练着。时不时就有人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就再也不能醒过来。期间,队长试图洗脑每一个人的大脑。
“为了洗净全身罪恶,我会忍受一切锤炼。”这句话强加给每一个人。如果念错或者忘词了,就被毒打。然而,比毒打更可怕的是当活靶子,要去和特务们对抗,而那些特务往往身手敏捷,手持刀刃与手无寸铁的囚犯们格斗。很快,当着沈其南等人的面,一个囚犯就因为被刺伤了双眼,痛得惨叫。曹俊当即吓的双腿发抖。
轮到沈其南,钟鑫和曹俊了,四个人上来,很快,其余三人就被击倒在地,沈其南却想起了大哥教他的那几招,依葫芦画瓢夺下了特务的刀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人用枪指着了脑袋。
“179,你很能打啊!你们要记住,你们只是一块磨刀石,要是有谁敢伤了教官,当场击毙!”
沈其南心跳很快,紧张万分。
教官响起近些日子以来,沈其南的倔强,眼神放出的求生欲望,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你听明白没有?”
沈其南咬牙回答:“明白。”
队长这才让沈其南归队,钟鑫长松一口气,沈其南也是心有戚戚。他恨道,总有一天,要把加注在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给你们!
沈其东不肯相信吴力伟调查的结果,他不相信弟弟竟然会被拉进了磨刀石队,他忽然神色悲恸,请求吴力伟救救沈其南,吴力伟却不肯为了一个棋子浪费自己苦心经营的关系,并认为沈其东太过于感情用事,在上海这个地方,谁讲感情谁就输了。
沈其东换上劲装,准备单枪匹马去磨刀石队救人,幸好接到了杜万鹰的电话。杜万鹰对沈其东极其信任,他拿出大额钱财,要沈其东去贿赂磨刀石队的教官,秘密处死沈其南。这样才能够拿到逸林土地。
“杜局长,您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沈其东多年练就的处事不惊的冷静,使他内心即使再起伏,也还是顺利瞒过了杜万鹰老鹰一般的眼睛。
曹俊正积极接受记者的采访:“感谢南京国民政府,能给我这次重生的机会,我曹俊,会永远怀着对政府、对磨刀石队的感恩之心活下去的,谢谢大家!”
台下众人鼓掌,沈其南知道今天不操练,是为了给这些特意来报道的记者们采访的。而在此之前,教官们就三令五申,必须要“会说话”。
记者们随机找寻采访对象,最后发现了钟鑫,记者问他:“你好,我是申报记者,能谈谈你对磨刀石队的看法吗?”
钟鑫和沈其南对望了一眼,沈其南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免受皮肉之苦,然而钟鑫绝望地看了一眼教官手中的棍子,顿了顿:“磨刀石队,根本不是什么感化教育的地方,而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屠宰场,这里大部分人也并不是什么重刑犯,而只是一些政见和当今政府不太想和敢说真话的人。”
记者发现了亮点,他紧紧追问:“你还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钟鑫不怕死了,豁出去说:“就在昨天晚上,还有三个人因为吃饭慢被活活打死,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不仅要忍受非人的对待,还要被那些特务当成练习刺杀的活靶子。”
队长赶紧下令,来人捂住了钟鑫的嘴巴。
然而钟鑫依旧高喊着:“磨刀石队就是人间炼狱!”
记者还想再记录些什么,队长拿着棍子挥舞着:“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当然,如果记者朋友还不想回去的话,我们可以继续招待你们。”
记者们赶紧闭嘴,眼睁睁看到上去帮着钟鑫逃跑的沈其南,二人被乱棍殴打,直至奄奄一息。
钟鑫在昏迷中醒来:“其南,我真的好累,我熬不下去了,也许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你何必呢,明知道我是求死,你还来救我,连累你一起挨打。”
“我们不能死,这么死掉太窝囊,也太不值了,就算为了以后能把这里的所见所闻都写下来,公之于众,你也要想办法活下来。”
钟鑫的希望之灯被点亮,他艰难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