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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是独醉生,他这人不愧胸罗奇才,手中持着一枝竹笛,横在口边,吹出一种极为高亢的声调。
那种音调已非人的耳鼓所能听得见,可见对于某些虫兽却具有作用,在他身前有许多大如红枣的黄色毒蚁,列成阵势与十几只黑蜘蛛相对,攻守迭起,变化万千。欧阳子陵莞尔一笑,知道他正以内功心法奏笛,一面用以祛抗魔音,一面用以役蚁抗蛛,借毒攻毒,别具用心。
欧阳恩在他身后正襟危坐,攻击他的黑蜘蛛被独醉生所役使的黄蚁挡住,心无二用,一意抗魔,倒未受多大影响。
再往后看去,却不禁使欧阳子陵发竖目眦,李不问抱着一条通体乌黑的毒蛇,面目尽紫,业已中毒死去多时,穷和尚的光头上叮集着无数大肚黄蜂,手中捏着一条死蛇,手指恰好拿捏在七寸上。
欧阳子陵心中明白,李不问论功力虽然精绝,然而他所习的密宗精神功,最易为魔道所乘,平素练功之际,尚须防备心魔内侵,一旦遇见这种魔中之圣的九天诸魔大阵,自然更易惑。
穷和尚修为的是禅门正宗,可惜功力太浅,自保有余,救人不足,大概见到李不问入魔失神,毒蛇临身之际,侠义心肠、岂能见死不救,伸手替他捉蛇。
自己一疏神,顶上黄蜂趁隙而入,这些绝毒之物,叮上一口即足致命,那堪拥上十几只,遂双双毕命在这魔阵之中。
青年侠士见状,五内俱裂,怒喝一声,劈手一扬,把握着的那只天蝎,就朝阵列中的一名裸女掷去。
那蝎子受僻毒宝珠所困,遽然脱去威胁,凶性暴发,噘着长尾,对着她的酥胸上螫了一下。
那女子身体一阵颤动,委然倒地不起。
天蝎似乎意犹未足,正欲飞身去攻击第二个人时,阵中灰影一幌,端木赐良巨大的身形已飘然而入,长袖一挥,先将蝎子收在袖中,冷冷的朝欧阳子陵道:“欧阳大侠不愧为宇内第一高手,我这九天诸魔阵中,居然能毫无所伤,不过对一个弱女,用这种毒辣手段,似非豪杰所应为吧!”
欧阳子陵急怒攻心,也不再顾得礼貌,厉声道:“以毒攻毒,正是庄主的行事手腕,你若不服气,我再表演几次给你看看!”
说着一把抓向穷和尚头上的毒蜂,又对一部份裸女掷去,端木赐良似乎极为爱惜那些女弟子,撮口厉啸一声,立刻阵中连声飕飕作响,那些被掷出的黄蜂,连同阵中所有的毒蛇虫蚁,顷刻之间,退了个干净。
端木赐良彷佛怒极,黑脸变为煞白,厉声道:“我因为尊敬各位都是一时成名的人物,所以留下了一分余地,既然欧阳大侠如此不顾情面,莫怪我也要下煞手了。”说完依然寒着脸一挥手,朝那罗列在四周的裸女喝道:“收阵!速退!”顿时,白影飞窜,那数十个裸身的女徒,恍若几十只白燕,分向四周散去,片刻之间,场上只剩下她们脱下来的轻纱,在地上随风婆娑。
乐音也停了,现在场中真正地变成了寂静,许多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百了大师恻然地站在穷和尚身畔,合什默祷。
穷和尚是他惟一的衣钵传人,二三年来,相依为命,一旦死生途遥,即使是像他如此修为的高僧,也难免要伤感了。
在魔障中的人总算是被解脱出来了,可是精神委靡不振,仿佛功力全失,看样子不是短期的调息可以恢复的。
辛红绢在神尼的怀中蠕蠕的动了一下,口中喃喃的呓道:“陵哥哥,你杀死我吧,陵哥哥,我宁可死了,也不愿见你这么痛苦,陵哥哥陈姐姐”
左棠站在神尼身畔,慈祥地用手抚着辛红绢的头发,缓慢而沉重地说道:“可怜的孩子,你中的魔太深了,我不知道你在魔魇中见到的是什么?可是我敢相信那一定很痛苦的事,苦了你了,孩子”
语调中充满了怜惜与感情,沙漠龙不禁嘤然出声而泣。
欧阳子陵热泪盈眶,功力精深的老人们也是木然的呆立着,除了沙漠龙低切的哽咽外,这地方就像是一片死样的沉寂。
良久,突然在旷野里传来一阵叮叮的琴音,虽然只是叮咚数响,却刺激得人心跳耳鸣,肺腑翻腾作呕,令人极为不舒服。
庄佑突然跳起来道:“不好,这是幻灭魔曲,威力与天杀神音不相上下,端木赐良从那儿得来的这绝谱,难怪他耍想尽方法谋取我的心弦古琴了,陵儿,快敲你的金环,用伏魔神功敲,快!”
欧阳子陵忙把金环取出来,奋起神功,叮当数响,才将琴音盖了下去。
庄佑发了一口气,叹道:“幻灭魔曲与天杀神音同载于紫府遗诀中,我只得了上半部,所以习得天杀神音,没想那下半部却被这魔头得了去,再加上心弦古琴在他手中,这一来如虎添翼,恐怕没有人制得了他了!”
琴音又高了一点,超过了金环,重新刺激他们的耳鼓,这一次令人更难受了,有几个人忍不住了,开始倒在地上,痛苦的翻动着,连神尼清昙那等高人,也不禁蹙起了眉头,显见这琴音的威力无俦。
庄佑巨喝道:“陵儿!用全力,这些人新创之余,实在经受不起”
他话才说到一半,已经痛苦得停住了。
欧阳子陵提起了全身功力,额上汗下如雨,挥指连续地击向金环。
在他们周围五丈以外,树叶片片碎粉而落,树枝也一丝地剥削,大地在震动着,岩石渐渐地向下塌陷。
这个宇宙彷佛在顷刻之间,即将毁灭。
欧阳子陵渐渐地有力不从心之感,可是他知道此刻责任的重大,只要他的手一停,身边这么多人的生命,包括他自己在内,就像化为飞灰。
而后,这世界上,就将为邪恶魔毒所笼罩,所以他咬着牙齿苦撑着,一任那琴音似猛锤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击他的心房,一任口角的鲜血涔涔下流
琴声更高了,高得环音快盖不住了,而场中这些人的身受,也更痛苦,五脏六腑都像要从体内迸出体外,耳鼻及毛孔中,都开始向外渗出血液。
神尼涨紫着脸,对庄佑道:“庄施主,这幻灭魔曲,当真没有克制的办法吗?”
庄佑茫然地望了她一眼,然后长吟道:“欲为世间留正气,且效博浪作完人!”语音凄楚壮凉,吟毕,突然站起来,夺过欧阳子陵手中的金环,奋臂朝上一击。
“当!”这一声若黄钟大吕,气魄万千,浑猛而雄厚,像天地间一种至大至强的力量,但这种力量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扫除妖气,把人们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力量。
紧接着这一响之后,是崩崩的几声清响,心弦古琴在这种至大至刚的力量之下,摧为寸寸片断。
从此紫府遗诀中的两阙至杀琴谱天杀神音与幻灭魔曲将永远地成为广陵散了,除非这世界上再出现第二具心弦古琴。
大地陷入一种真正的宁静。
很久之后大家才渐渐地从痛苦中恢复过来。
欧阳子陵看见庄佑呆呆的站立着,一手持着金环,另一只断指的手,却齐腕而断,鲜血犹在点滴下淋,忍不住惊呼一声:“义父!”就想扑上去扶持他。
神尼伸出拂尘将他拦住,缓声地道:“庄老施主为了救我们,已经把他毕生的精力,用于最后的一击,此刻心脉已断,你让他安静地归去,不要再去烦渎他了!”
庄佑仍然站立着,脸上异常地平静,可是在平静中,有一种无比庄严的肃穆。
黎明,朝阳把山岭染上一抹凄凉的红色,也照亮了这这地断枝残叶的山谷,才一夜的时间,这儿的变动是多么巨大啊!
晨光曦微中,大家都默默站立着,呆望着地下并躺的三具尸体,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木然的,然而在心底,却有着千百斛眼泪像江海似的奔流。
独醉生轻咳了一声说:“有人来了!”
大家顺着眼光望过去,谷边隐隐地转出一列白衣女子,都是端木赐良门下的女徒,由柳无双率预着,袅娜地走到他们面前。
柳无双先施了一礼,然后才恭声地说道:“家师对各位精湛的功力,深致无上敬意,一夜劳顿,特在前厅聊备粗肴。
请各位果腹稍息后,尚欲凭真实功力向诸位大侠讨教,至于此地事宜,小女子自会妥善料理,请诸位尽管放心好了!”
欧阳子陵别着一肚子的悲愤,正想发作,却被独醉生拦住道:“老弟!不可!她们依礼而来,我们不能失去风度,徒贻笑柄,而且我们正要吃点东西,养息一下,不如去扰他一顿吧!”
说完又对柳无双微微点头道:“令师盛意奉承,我们只好拜领,至于此地事宜,麻烦柳姑娘要多费心了!”
柳无双昨夜艳舞,骚媚入骨。今天居然一张肃穆,庄容一福道:“双方虽然敌我不容,但逝者为大,柳无双岂敢对遗体不敬,独醉大侠请放心。五妹!你引诸位大侠到前厅去!”
一个女子应声出来,大家都朝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默默的随着她身后走去。前厅中果然准备下极为丰盛的菜肴。
那个被叫做五妹的女子道:“家师亦因为略需调息,未克恭陪,请各位大侠谅鉴。现下由小女子敬待,-各位入席吧!”
一夜折腾,大家都有了饥意,草草坐下吃罢,各自走到一边调息。
午后,每个人都感到差不多复原到一大半,入魔较深的几人则仅能发挥出五成功力,只有辛红绢依然神情恍惚,大眼睛始终是呆呆的,只好由沙漠龙耐心地照顾她。
柳无双又来了,她仍是那种端淑的神态,对大家罄折作礼后,朗声道:“三位侠士的遗体,小女子已为含殓,暂厝百花楼上。
家师此刻已在落魂崖相侯,敬请各位前往,此去落魂崖仅里许,且沿途均有人恭迓侠驾,恕小女子不再引路了。”
语毕作礼,然后翩然地飘退而去。
独醉生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微带叹息地摇头道:“此女时庄时冶,亦娴亦荡,我竟识不出那一种才是她的本性。”
左棠接口道:“神女,女神,同样的两个字,不过是次序上的分别而已,庄者何尝不可以冶,荡者又何尝不能娴,性本无常,因人而异,老弟台,你认为她对你庄抑或冶?你希望她对你荡抑或娴?”
独醉生被他说得脸上通红,讪讪地道:“晚生不解禅机,老前辈请别取笑了!端木赐良既是派人前来相请,我们还是快点前去为要!”
崔萍怀疑地道:“端木赐良以毒成名,这次他却要跟我们以武技相搏,这里面怕另外有什么花样吧!”
清昙神尼摇摇头道:“此人心计之工,行事之狠,可云举世无匹,不过他的行为,犹不失为光明,凡有计谋煞着之前,必先予以通知,或明告,或暗示,定不会不教而诛,因此我认为他既然指明以功力搏胜,大概不再施什么其他的阴谋吧!”
百了大师心痛弟子之死,对端木赐良恨入切骨。
听神尼对他毁誉参半,不禁有些不服气,接口道:“那么他在无相魔音中,暗放毒物害人,又当如何解说呢!”
神尼轻轻一笑道:“大师可能是疏忽了,远在柳无双传言之际,她已经告诉我们在阵中另加了一些玩意儿。
端木赐良身掌七毒门,则加进毒物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没有能预先防备到,是我们自己心智不如,虑未能及,却不可以怪罪于他!”
百了闻言默然,可是在心中对端木赐良稍微萌起一丝敬意。
神尼见大家都不开口,沉思有顷,又慢慢地说道:“端木赐良思虑缜密,很少做没有把握之事,他虽然申明这一场只拚功力,其凶险的程度并不稍减,他对我们的虚实了如指掌,可是我们之中,有谁知道端木赐良的真正功力,究竟精深到何种程度?况且我们又经过九天诸魔阵一夜困扰,无论是谁,都无法全力以赴呢!”
大家听完后,心头都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一块重铅。
片刻之后,左棠长眉一耸道:“走吧!生死祸福,自有天命,人家鹄候良久,再不去还会以为我们怯场呢?”
一行人依然在欧阳子陵与独醉生的前引下,慢慢的向落魂崖走去,沿途每隔十丈,必有一男一女,两名七毒门下弟子侍立,见他们走过,双双弯腰,执礼甚恭。行未多久,已至落魂崖的进口。
大家见这地方,倒是名不虚传,在深谷中凌空拔起一道孤峰,峰圆如柱,顶上一削而平,峰下陡立如壁,云雾穿绕,四围空不着物,只有一道索桥,以供飞渡。
柳无双已在桥口鹄立,见他们来了,并不多作客套,施礼完毕,正容道:“家师正在崖上侯驾。”
说完后,领先翻上索桥,去步如飞。
那索桥只是两根粗麻绳,绑着一排木板,长有数十丈,高悬空中,随风晃动,桥上又无扶手。
然而她走在上面,若蜻蜒点水,脚下几个起落,身躯连幌都不幌,曼妙已极。独醉生微叹了一声:“其徒如此,端木赐良的功力似乎比我们想像的要高出许多!”
欧阳子陵在他身旁笑笑道:“此姝不俗,大有意趣!”
独醉生用手肘触了他一下道:“你自己一身都是情牵孽种,还有心情打趣别人,快走吧!”
两人展开身法,齐向桥上落去,捷若游龙,后面的人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功力较差的人,如诸葛晦、上官云彬、沙漠龙等,在俐落上未免就相形见拙了。
等大家齐上得崖头,端木赐良已在崖口相迎,当胸抱拳,朗声道:“诸位能在九天诸魔曲及幻灭魔曲下全身而退,颇合在下钦佩。端木赐良平生介豪,不轻易许人,独对诸君心折无限,故此设场落魂崖,想再领教一下中原绝学!望诸君不吝赐诲!”
他的话虽是对全体而发,可是大家很清楚,他真正的目的乃是对欧阳子陵,独醉生等有限的几个人而发。
崖上约宽有十丈见方,两边各设有许多草墩,为临时坐息之用,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作搏斗的场所。
厉氏兄弟、万自刚、白不凡、长白双尸及七毒门下的男女弟子已经占了一方,空下另一方当然是留给东来群侠的。所以欧阳子陵等人,也不多作客套,一迳走到草墩上坐下。
端木赐良等大家坐定后,朗然发话道:“在座各位,不是宿怨,便有新嫌,绝非空谈所能解决。
因此我们不必讲究什么点到为止,也不需要论场数,计时间,一场接一场,战到最后仍能活着的人,当然就是得胜者了”
神尼站起来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的办法杀孽太重贫尼不敢赞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何必一定要流血相残呢!”
端木赐良哈哈长笑道:“师太佛门中人,当然是以慈悲为本,怎奈端木赐良一向认为容忍敌人就是自杀。天下人非我类者即我仇,我们行事既不能一致,就无法共存,春生秋残,天心尚不戒杀,师太何独怪乎我”
清昙长叹一声,知道此人已无可理喻,默然坐下。
端木赐良得意地长笑道:“大丈夫睚眦必报,人生最大乐趣,莫过于快意恩仇一夕间,那两位有兴趣先下场唱这场开锣戏!”
欧阳子陵突然站起来道:“且慢,在下尚有一事烦渎庄主!”
端木赐良道:“欧阳大侠尽管赐教!”
欧阳子陵道:“敝友陈金城,昨夜在阵中失陷,不知此刻安在?”
端木赐良道:“这个不劳大侠关心,他是陈姑娘的哥哥,陈姑娘既然拜金姥姥为师,我当然不会难为他,今晨已专门派人送他回金陵去了,端木赐良愿意与天下英雄 为敌,何介意一竖子耳!”
欧阳子陵听说陈金城无恙,心中已感宽解,对他的讥刺毫不在意,微一点头示谢,便又坐下。
崔萍突然站起来道:“崔某欲先正-门规,请庄主将崔某两个叛徒交出!”
端木赐良阴侧侧地朝厉天吼,厉天啸道:“两位护法,崔老先生要杀你们呢!还不出去领死!”
厉氏兄弟天性尚不算十分凉薄,闻言为难的站了起来,对望了一眼,迟疑地不肯出场!
端木赐良忽地走过去,出手就点了二人穴道。
然后在他们口中各塞了一颗丸药,再解了他们的穴道,厉声道:“去!当初有胆子跑出来,现在就应该有勇气打一场!”
厉氏兄弟服下药后,神情变得异常呆滞,好像两个傀儡似的,呆呆地走到场中,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你要杀死我,不行,我要活下去,我有勇气,我们来打一场!”
端木赐良点穴,喂药的动作虽然做得极快,但依然瞒不了大家的眼睛,也立刻使人想到不久以前他以失性芝迷惑了赫尔去对付朗月的手段。
独醉生低声对欧阳子陵道:“不好!这老毒物故技重施,崔老先生恐怕应付不了!”一面说,一面用眼色向他暗示,欧阳子陵点头会意。
就在厉氏兄弟准备出手攻击的一刹那,二人猝然出动,身形似两条脱弦的急箭,分击向厉氏兄弟,而且还是挟全力出手。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厉氏兄弟并未见得如他们想像中那么厉害,相反的是二人彷佛功力迳减。
欧阳子陵与独醉生的掌打实卜去,对方全无一丝抗力,两声惨呼之后,叭叭两响,地上跌下一双血肉模糊的尸体。
欧阳子陵、独醉生、崔萍,甚至于他们这边的每一个人,都为这个意外的变化惊得呆住了。
端木赐良突然似枭鸟般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得意的成分。
良久,笑声始歇,他才拂着胸前长髯道:“端木赐良行事虽与诸位背道而驰,到底也算是武林一脉,对忘恩叛师这件事,却是与诸位一样的深恶痛绝,岂能相助弑师之举。再者驱虎吞狼,令之自相残杀,乃是用之报应呼音寺中那批妄自尊大,骄横不可一世的秃驴,崔老先生这等高雅人士,怎能对之如此大不敬!
我最需要申明的一点,就是端木赐良行事从不蹈前辙,一样菜绝不重抄两次,凡事焉能叫你们全料到了。最后,我要说明刚才两位护法所服的乃是散功丸,我是存心让崔老先生一偿正门规的夙愿,同时也藉此儆戒一下我自己门下弟子,不想害诸位虚惊一样,真是抱歉得很,哈哈”他接着又是一场大笑。
笑得大家心中直发毛,对此人用计之工,莫不懔然而惧,连一旁长白双尸梅氏弟兄,也不禁面上变色!
端木赐良一挥手,早有数名弟子上来将尸首搬起,朝崖下掷去。
他枭鸟一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今日之会,不知将死亡若干人,棺木筹制不及,幸而这崖下豢养着无数毒蛇,膏身蛇吻,尸得其所,亦吾辈习武入之大好佳事也!哈下面是那几位凑热闹!”
崔萍已经黯然退下。
独醉生也退下去了。
只有欧阳子陵站在场中,用手指着白不凡与万自刚道:“家义父与李不问大侠均于昨夜身故,欧阳子陵不才,欲替他们料理一下未了事务,敬请贵门下两位侍者一会!”
端木赐良用眼光一扫万白二人,他们连忙站起来,满脸惶恐,因为有厉氏兄弟前车之鉴,他们不知道端木赐良又会对他们施什么辣手。
谁知七毒天王只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欧阳大侠一代天人,那里还需要我锦上添花,去吧!只要你们能够捡着命回来,我许你们寿期永颐!”
两人闻言,脸上稍有一丝喜色。
他们在七毒山庄这些日子,才算摸准了端木赐良这个人狠毒尽管狠毒,说话却最算话。
在欧阳子陵手中取胜也许不易,保命倒是不难,因为欧阳子陵不惯赶尽杀绝,再得端木赐良这句话,保命大概没问题了!
二人抖擞精神,迈步下场。
欧阳子陵亮剑蓄势,正待出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道:“公子身负重任,等一下尚有更强的对手要战,这一场由老奴代劳吧!”
欧阳子陵回头一看,发话的是欧阳恩,晓得他的扶桑剑法本已精绝,再加上四绝神君的改正与指教,剑术并不比自己差,微一颔首道:“兄长多小心了!”
宫本自欧阳子陵为他代续断剑之后,更名为欧阳恩,立誓为他的奴家,而欧阳子陵却一直以兄事之,两人关系就是这么奥妙。
万自刚与白不凡见欧阳子陵下去,换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心知他不是省油的灯,倒底放心多了。
于是他们也摆出名家风度。
白不凡朝万自刚一点头道:“万兄是你上还是我上!”
万自刚尚未答话。
欧阳恩已在一旁催促道:“二位别费事了,还分什么先后呢,干脆一起来吧,今天要叫你们逃出命去,岂非辜负了端木庄主的一番盛意!”
他的话里很明显的点出端木赐良根本没有将他们这些背师另投的叛徒放在眼中,兔死狗烹,利用价值一完,他们就形同废物,乐得把他们充头阵送死。
万、白二人心中何尝清楚,可是错误已经铸成,此身如同俎上鱼肉,回首不及,给他这一明白点出,禁不住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两枝剑泼风似的砍到。
这两个人艺出名师,技业并不含糊,只是因为在百花楼上中了毒,内创未愈,功力略打折扣。
欧阳恩从容挥剑磕架,三个人顿时杀成一团。
白不凡的剑路虽狠,然而欧阳恩追随庄佑亦有一段时间,知之甚详,反之他的扶桑剑法对另二人说来却完全陌生。
且欧阳恩内力雄浑,硬拚硬架中,剑剑都藏有煞着,不到五十回合,迫得二人险象环生,自救颇难。
端木赐良原本对欧阳恩并无印象,所以对这一场打斗也没有化多少精神去注意,渐渐的他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对自己看走了眼,略感一丝沮丧。
“呛!”
“嘶!”
一阵金铁交鸣,继之以一声裂帛,欧阳恩一剑磕开万自刚的斜劈,反手撩回来,扫向白不凡的前胸。
这一招诡异之至,白不凡躲避不及,总算退得快,没有被腰斩,可是胸前连衣襟带皮肉被划开一道口子,幸而未伤及骨,受创不深。
这一来激发他先天的暴戾之性,怒吼一声,挺剑乱刺,完全变成不顾命的打法,每一招都存心与敌偕亡,同归于尽。
然而欧阳恩的剑法何等老练泼辣,当年逞威璇玑岛上,连独醉生都自叹不如,岂能受他这种威胁。
翻手振腕“刷!刷”一连划出七剑,在自己面前布下一层剑幕,内力充达剥身,发出嗡嗡之声,将二人攻过来的剑势完全化于无形。
欧阳子陵等人在座上已经高声喊起好来了,连端木赐良这边也扬起一片赞声与鼓掌。掌音未绝,欧阳恩猛喝一声,那是扶桑剑士的习惯,在激斗中,他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继之于喝声之后,他一剑推出,白不凡受剑不动,呆立片刻,倒地变为两截,可见他出剑收剑之快。
现在只剩下万自刚一人对敌了,这家伙心计不差,刚才他并末使上全力,只让白不凡一人拚命,白不凡死了,也并没有引起他多大的怯意,退后一步,举剑凝视不动。欧阳恩也持剑跟他对望着,希望发现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万自刚的碧目中渐渐地发出蓝光,那蓝光有一种感人心神的作用,而他的脚步也在幔慢地向前移动,这家伙又使出他的精神功来了。
欧阳恩似乎被他的目光迷惑住了,神清有点呆滞,而且他持剑的手,也慢慢的向下低垂了。
欧阳子陵忍不住就想出去,却被独醉生黯然止住了“不可以,这是生死之争,方才我们已经丢过一次人了,死生有命,我们只能期望奇迹发现吧!”
万自刚越走越近,他的嘴角隐现着狞笑,目中碧光更盛,反之欧阳恩的剑已经垂到地下,他仿佛完全失去了知觉,静侯死神的降临。
双方的人群中隐隐嗡起了不满的嗤嗤声,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形同谋杀,不过正因为是生死之争,谁都无法出头干预。
万自刚已走到离他两步的距离,伸剑可及,可是他并未急于劈下去,彷佛一头捕得老鼠的猫,先玩弄个够,再慢慢地尽情享受。
这样僵持了有半刻工夫,万自刚觉得四周对他不满的眼光愈来愈多,千目所指的滋味倒底不好受,他举起剑,从欧阳恩的头顶劈下去!
“霍!”红光进现。
欧阳恩屹立无恙,万自刚的胸前犹在飘射着鲜血。
执桑剑士慢慢地收剑,对倒在地上,尚未斯气的万自刚缓缓地说道:“我不告诉你也许你死不瞑目。
敝人在扶桑学剑二十年,学忍术二十年,一则为了修养自己,再则也是为了克制各种幻术,昨夜在九天诸魔大阵中,我都不受其惑,还会在乎你这区区的精神功,本来我早就可以出手攻你的,为了让你多得意一会儿,故意装成受惑的样子,你持着双眼睛为非作歹,最后还是死在那双眼睛上,这就叫做果报不爽!”
万自刚慢慢地合上他的碧目,眼角挤下一滴眼泪,大概他到临死之际,才感到悔恨。欧阳恩回到座列,向天外玉龙一躬身道:“老奴幸不辱命!”欧阳子陵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道:
“老哥哥,这一阵只有你接得下来,方才我担心死了”
端木赐良在座上站起来道:“好!好!在下不但目观中原高手逞威,更欣见海外名家炫技,幸何如之。各位想杀的人都已杀了,现在大概所需的,仅为端木赐良项上的这颗人头,但不知那位有兴趣前来一取!”
豪气四射,一双眼睛顾盼生。
大家一时为他这种神情所慑,闭口无语。
欧阳子陵又想站起来,左棠却抢着先起来道:“老夫恭陪一阵!”
端木赐良脾目望了他一眼道:“你不够资格!”
左棠却一反他往日狂傲性格,依然和气地问道:“那么庄主心目中认为谁够资格!”
端木赐良用手一指神尼清昙道:“在下心许这位师太为第一人,其次当是欧阳大侠!”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有人钦折他口气之豪,也有人佩服他眼光之准。
神尼与欧阳子陵对望一眼,却有一个冷峻的声音起自端木赐良背后:“我们弟兄俩落你庄主心目中算得上第几号人物?”
长白双尸一向眼高于天,梅世风虽然在庄佑手中吃了小亏,二人傲气未减,如何能忍受端木赐良这等冷落。
端木赐良回头看他们站在座列里愤形于色,鄙夷地笑了一笑,徐徐道:“端木赐良看在二位与先师略有交情份上,尊你们一声前辈,真要落我心中,你们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对老混蛋而已!”
七毒天王眼傲四海,心毒蛇蝎,以前一味拉拢梅氏兄弟,只是利用他们的白骨功中人无救而已。
后来见到白骨功为欧阳子陵的赤阳功所破,这两人已无可凭时,所以干脆连最后一点客气都不再保持了。
长白双尸当众受到这种谩骂,气得浑身直抖,七窍生烟,双双扑进场中,扬掌便劈,口中还怒骂道:“目无尊长的臭小子,想当年你那死鬼师父对我们还捧得像祖宗似的,你居然敢如此狂悖,瞧你老祖宗劈了你!”
端木赐良长袖一摆,劲风疾起,安安详详地接下每人一掌,脚下文风不动,却将二人都逼退一步。
这魔头第一次显示出他超凡的功力,依然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因为他袍袖挥出之际,飘洒之极,谁也看不出他究竟用了多少力量,却将长白双尸全力一击封退。东来的群侠愕然惊立,做梦也想不到这魔头深藏不露,而内在的修为已达如此的境界,当然受惊最大的是梅世风梅宇风兄弟,愕然呆立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端木赐良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寒着脸道:“我给你们一条生路,那就是现在立刻离开此地,若是再要出口不逊,辱及先师,可别怪我不客气!”
长白双尸一向受人尊敬惯了,如何忍得下这等屈辱,虽然刚才一招为端木赐良逼退,可是学武的人宁可舍命,也不能损名。
怪吼一声,白骨功提至十分火候,双双出手攻上,但见白气蒙蒙,满场腐臭之气,薰人欲呕。
端木赐良疾退一步,躲开正锋,突地翻出右掌,色作血红,且较平常粗涨出一倍有余,猝地朝一一人扫去。
但见满天飘出红色气焰,劲力绝伦,梅氏兄弟胸口如受重击,登登登,一连退后了十几步。
然后坐倒在地上,脸色乌黑,四只眼睛狠狠地盯着端木赐良,然后才慢慢地从口中、耳中、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液,然后再慢慢地倒在地下死去!
端木赐良收回右掌,稍微现得有些喘息,望着梅氏兄弟的尸体道:“这下子才真正的应了你们的外号长白双尸,我这九毒巨灵掌自练成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开张,只是选了你们作对象,似乎还委屈了一点!”
说完朝身旁的弟子喝道:“丢下去!”
立即有两名白衣弟子恭身出来,一人一个,提起双腿,掷向崖下。
这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但时间极为短促,一两个照面,生死立分,看得东来群侠,个个噤口无声。
端木赐良傲然一笑,又把脸转向他们道:“当年在摩云山庄上,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就是为的要你们去引出一些厉害的对手来,现在无论那一位,愿意下场一搏,端木赐良无不恭陪!”
大家面面相顾,默不作声,看过七毒天王的身手后,每一个人都把自己跟他比了一下,谁都没有把握能够接得下他方才那一式。
时间在静默中溜过去,端木赐良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也愈来愈使人难堪。“阿弥陀佛,贫尼敬请端木庄主慈悲!”
清昙神尼在一声清亮的佛号之后,身体如一朵轻云,盘坐的姿势未改,冉冉的飞越众人头上,又冉冉的降落在场中。
“莲座飞升!”
欧阳子陵失声地惊呼起来,他没有想到师伯已经修为到这种境界,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衷心的敬佩。
其他人则连这种工夫的名称都说不出来。
清昙神尼落地之后,朝端木赐良微一合什道:“贫尼习技凡一百七十年,从未与人对过手,今日目睹庄主神功盖世,斗胆请教,尚祈庄主手下留情!”
端木赐良亦一收脸上的笑意,换成极度恭敬之色,躬身施礼道:“端木赐良蒙师太赐教,当引为毕生莫大之幸,师太佛门高人,不敢以拳掌相侮,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