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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H市比预计的多逗留了好几天。
言夏不知道傅墨森到底在处理什么紧急差事,会不会比她收货款还要难,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只知道傅墨森每天都尽量缩短工作时间回来陪她,手机响了好几次他都只当没听见。她说她在哪里,他每次都让她站在原地别动,不一会儿他的车子就会出现,仿佛新闻里世界性的交通堵塞问题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
他虽然什么都不讲,但言夏能感觉到他是察觉出了她的悲伤,所以用无声的陪伴来让她缓解难过。
好几次,言夏都想说他其实不必这样,可她竟留恋他这样的关怀和宠爱。
而这无关真假,温暖便好。
这天下午,言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背着包逛H市的街道,走着走着,她在一间工艺品店门口驻足。
这是一间很小的店面,门口是那种复古的风格,老板靠窗而坐,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她穿着田园风的长裙,长发披肩,手里拿书,她转身对上言夏的视线时,微微一笑。
言夏推门进去,里面墙上挂着特别有格调的油画,陈列的都是一个个很好看的陶罐。
老板放下书走过来,告诉言夏:“这些都是我去世界各国淘来的,每一个都是当地的艺术家亲手设计做出来的,有独一无二的故事,独一无二的名字。”
言夏点头,目光落在一个署名叫“落日的尽头”的陶罐。
陶罐表面用橘红涂彩,仿佛那恢宏的落日。艺术家涂抹的技艺十分高超,轻轻浅浅,勾勒出的美景能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目光。
察觉言夏的目光,老板微微一笑:“姑娘,您的眼光真好。这个陶罐,是我从一对恋人手里转过来的。他们很相爱,从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在一起,两个人为彼此拒绝了很多优秀的异性,一直相守着在海岸边的房子里生活。这个陶罐是男孩送给女孩的订婚礼物,纪念他们看过的每一个美好的落日。”
美好的落日……言夏苦涩地笑了,她和赵熙也看过这一辈子最好看的落日。
高中毕业旅行那天,班上所有人做游戏,她拉赵熙过来当外援,一起去森林里找“宝藏”。
结果迷路了,两个人困在半山腰,看到了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山间落日。
当时看着赵熙俊朗的脸被落日的余晖照耀得红彤彤时,她就知道这辈子再也忘不掉了。
终于到了准备回W市的时间,言夏拿着手机订好票,离发车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这几天在傅墨森的带领下,H市值得去的地方都去过了,该吃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好做的?
思来想去,言夏心血来潮,想去看工作中的傅墨森是怎么样的。
她心念一动,说看就看。
言夏坐上出租车,直接去了傅氏在H市的分公司。
不去不知道,她一去才知道傅闻的财大气粗,连一个小小的分公司都气派巍峨,一栋十九层高的办公楼前,一块巨大的草坪几乎可以开一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了。
言夏推门进入大厅,径直进入电梯,按下十九层。
电梯门刚要合上,一道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请等一下。”
言夏按了开门键—
让言夏都眼前一亮的漂亮女生走了进来,皮肤白皙到可以看到血管,及肩中分黑色长发带着清香,近乎裸妆的五官立体温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在唱着一首动人的情歌,穿着一身米色长裙,踩着碎钻亮色高跟凉鞋。如果她出现在W大,或许言夏的校花之名来得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而这位漂亮女生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谢谢。”她对言夏点头致意,并看了一眼按键区。
言夏眯眼,看来她也是去十九层。
难道……她也是去找傅墨森?
十九层到了,前台妹子立刻站了起来,看着两位大美女一前一后地出现,赶紧点头鞠躬:“你好,你好。”
美女走在前面:“你好,我有预约,我姓齐。”
言夏默默地站在后面没有上前,看到前台妹子低头看了一眼,略为难地说道:“齐小姐,莫经理现在暂时没有时间,您得稍微等一下。”
“不是说好这个时间的吗?”姓齐的这位美女指了指手表,细眉轻挑。
“因为……因为今天我们总公司派来的大少爷在查账,所以……莫经理得陪一下。齐小姐,一会儿就好,您先坐在休息室里等一下好吗?”妹子赔着笑解释。
“大少爷?”美女怔了怔。
“是啊,董事长的大少爷。”妹子点点头,顿了一下,“怎么……齐小姐您认识?”
“没什么,那我在休息室里等一下吧。”美女笑笑,走向休息室。
“好的好的。”妹子随后又看向言夏,“请问您找谁呢?”
“哦,我是……”言夏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找谁,里面就传来傅墨森的声音:“这笔账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半个月的时间里,亏空的三百万没有名目?钱去哪里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是经理,财务的每一笔支出你都是要签字的!”
他的声音很响亮,也很严厉,仿佛透过声音能看到他愤怒而严肃的表情。言夏从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光是想想都有点被吓到了。
看来他要处理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我……我也是找莫经理的,我也到休息室等一下吧。”言夏摆摆手,明白这个时候进去不是一个好时机,便转身走进休息室,在那个美女对面坐下。
在美女说她姓齐的时候,言夏已经从记忆库中寻找出来,她就是那个商业新贵,齐氏的美女接班人,齐婉茹。
齐婉茹仿佛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随后哑然一笑,轻声说道:“还是一点都没变……”
言夏愣住了,发现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的好像是刚才发飙的某人……
也许是言夏的目光太过强烈,齐婉茹意识到自己被注视,扭头望过去。
言夏局促地收回目光,不想听到她开口说:“你好,你也是来找莫经理的吗?”
“你好。”言夏点头,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后来,言夏才明白,女人的直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准。
“我刚回国,发现变化真的好快,不过是几年的工夫,H市就大不一样了。”大抵是这么坐着有些尴尬,美女看着窗外,主动挑起了话题。
“我不是H市的人,我只是来这里玩。”言夏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就算是W市,有时候一个星期没上街,街上的变化也让人很诧异。”
“你是W市的?”美女略感意外,不等言夏说话,她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这么巧,我也是W市的。你好,我叫齐婉茹。你叫什么?”
“言夏。”
“看你年纪不大,和我差不多,是大学生?”齐婉茹笑着又问。
言夏抿唇,张了张嘴,这时只听前台妹子恭敬地唤了一声:“傅先生。”
两个女人同时扭头,傅墨森身穿黑色衬衫,挽着袖子,拿着一沓文件站在门口,和她们对视。
言夏刚想打招呼,却看到傅墨森直直看向的人是齐婉茹,那愠怒未消的目光里新增了几分反感。
而齐婉茹呢,她欣喜的模样像天边乍然明亮的朝阳。她起身想要说什么,傅墨森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言夏:“你怎么来了?”
言夏起身,敏感地察觉到傅墨森是故意忽视齐婉茹,她略尴尬地勾唇:“我想来看看你。”
这回轮到齐婉茹的目光强烈地黏在她的身上了。
言夏提包起身:“想不到你这么忙,那我先走吧。”
傅墨森拉过她的胳膊:“不用,跟我进办公室吧。”
言夏无法忽视站在身后的沉默的齐婉茹。
“等一下。”齐婉茹喊住他们。
言夏看到傅墨森站住的背影像十二月的冰雪,令人心中生寒。
“好久不见,不打声招呼就走吗?”说话间,齐婉茹绕过言夏走到了傅墨森面前,主动伸手,她已恢复了刚才说话时坦然自如的模样,“这样,很不礼貌呢。”
傅墨森握着言夏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没有要回握的意思:“我好像不认识你,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
“……”
他是铁了心不给齐婉茹好脸色看。
齐婉茹讪笑着耸肩:“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傅墨森看了她一眼,拉着言夏出去。
齐婉茹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划过一丝愠怒。
在前台妹子诧异又了然的目光里,言夏跟傅墨森往里走,看到了蹲在地上在捡一地纸的莫经理,他大约三十多岁,梳着油头,西装革履的模样本应是意气风发的,但此时此刻几乎是半跪在地上飞快而用力地捡着纸张,模样很是狼狈。
言夏挑眉,由衷感叹:“看不出你这么吓人。”
傅墨森微微一怔,脸上的冷漠和愠怒忽然消失:“所以你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言夏“嘁”了一声,对自己没打招呼就跑过来的行为表示了自我反省。
“我知道,你想我了。”傅墨森坐在办公桌的一角,坏笑着说着这句话。他的衣衫显得有些凌乱,领带有些歪,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帅气。
言夏盯着他,心跳止不住地加快,不过面孔依然紧绷:“你少臭美了,我只是无聊了,才会跑过来打发时间。”
傅墨森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就好。”
“其实你不用这样,如果你事情还没弄好就先忙吧,我可以一个人到处走走。”言夏见状,赶紧摆手。
“什么事都比不上你的事重要。”傅墨森极力掩盖眼底的疲惫,但还是逃不过言夏的敏锐。
她很感动,他能这么重视她。
不过……
言夏斟酌再三:“刚才那个齐婉茹,你们认识?”
傅墨森没有回头看她,而是作势在整理书桌:“不认识。”
言夏缄默垂眸,看来他们真的认识。
男人再聪明,世界上总有一样事情是比不过女人的,那就是撒谎。
如果他说认识,言夏反而不会太在意。
可是这样的答案,让言夏忍不住回想起刚才齐婉茹的神情。
回想起齐婉茹神情的同时,言夏还想到的是之前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傅墨森坐在她面前冷冷地、斩钉截铁地说他是不会和她结婚的。
男人会在看到什么人时假装没看见?讨厌的人,和爱过的人。
显然,齐婉茹是后者。
言夏自以为自己看穿了一切,她不动声色地抱臂:“下午我们就回W市了,你有没有什么在这里的小情人、前女友要见的,赶紧趁这个机会都见了吧。”
“嗯,都见过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傅墨森随口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对了,你想吃点什么?”
嗯……这个问题和生与死一样重要,每天在宿舍里到了吃饭时间时,言夏都把这个问题丢给江桃考虑,江桃便对着手机哭丧着脸,哀号不已。
言夏瞄到一旁的水壶,突发奇想,打了个响指后说:“我们煮泡面吃吧。”
傅墨森扭过头,无语凝噎。
十分钟后,午饭时间,员工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傅墨森和言夏两个人把自己锁在茶水间。
言夏把两个咖啡杯拿出来当碗使,将调料包倒上,等待水开时不由得哼起了歌来。
傅墨森双手交叉于胸前,靠着台面,望着某人一副在烹煮世界第一美味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方便面好吃到不行。”
“方便面本来就好吃到不行。”言夏噘嘴,“它,是甜的。”
“甜的?”傅墨森没明白她的意思,“谁说的?”
“当然是赵……”赵熙的名字言夏差点脱口而出,她悻悻一笑,“当然是照着书里写的说的。”
傅墨森的笑容久久僵在脸上。
水煮沸后,言夏把面饼放到冷水里冲了一下再放到热水里,颇为傲娇地迎上某人奇怪的神情:“怎么样?没见过吧?”
“也是照着书上写的来做的?”傅墨森勾唇,故意把“照”这个字念得格外重。
“对……对啊。”言夏微笑,转身看着沸水翻腾,总觉得他的喜怒不形于色比刚才的愠怒外露更加可怕。
十几分钟后,面煮好了。
言夏把盛好面条的咖啡杯先推到他面前:“试试看吧?”
傅墨森挑眉,打量面前这有点特别的方便面,拿着吃蛋糕的小叉子圈起几根面条往嘴里送,很意外,面条的劲道很好。
言夏颇为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
傅墨森不表态,又叉了几根面条送到嘴边,忽然又转了个方向要喂她:“你自己吃。”
言夏一愣,她煮的面条可是连吃货江桃都大赞的,江桃甚至说她把方便面煮出精华了好吗?
见她吃了,他才微笑着说:“好吃。”
言夏打他:“你骗我!”
“只要是你煮的东西,再难吃,我都会觉得很好吃。”傅墨森眉眼温柔。
“为什么?”
“因为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呀。”
他的回答没有错,两个人以后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妻子煮的东西,丈夫要无条件觉得好。
言夏却隐隐期待他有别的回答。
两个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吃着最普通的方便面。
她将长发随意地扎起,他把领带解开,露出性感的喉结。
言夏偷瞄对面的人,感受空气里静谧的气息,想来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其实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只要一份恬静的爱,一份无关于其他的温暖,一份长久的心安而已。
“她,我的前女友。”傅墨森突然说出这句话。
言夏微怔,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齐婉茹。
“嗯,猜到了。”言夏点头。
“猜到了?”傅墨森眯眼,“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那她呢?她可比我还聪明。”言夏不甘示弱地反驳。
这回轮到傅墨森愣怔,苦笑着扬唇:“嗯,所以我和她分手了。”
他开玩笑的模样,在她看来倒像是掩饰曾经的刻骨铭心。
齐婉茹于他,是伤害者的那一方。
短暂的午餐时间过去后,员工陆陆续续回来,傅墨森需要交代最后几件事情,言夏识趣地表示她在下面等他。
路过休息室的时候,言夏特意看了一眼里面,齐婉茹早就没在屋子里了。
言夏扭头问前台妹子齐婉茹是什么时候走的。
前台妹子赶紧摇头又摆手,神情毕恭毕敬,显得格外夸张:“齐小姐早就走了,在您和傅大少爷牵手进去之后。”
前台都是会看眼色的人精,言夏不知道她领会到了几层意思,摆摆手走向电梯。
站在公司前面的草坪边,言夏望着车水马龙和来往的路人,猛地僵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一点钟方向—
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男生,手抱两个包裹和一个前面走过来的女人撞了正着。他低头捡地上的包裹,抬头时,指着自己裙子正要发飙的女人突然僵住了,转而变成了满脸温和,想来是看到这个快递员的颜值,她的刁难变成了搭讪。
应该再也不会有这么帅的快递员了,他曾是W高中远近闻名的校草—赵熙。
言夏死死地盯着他,不敢眨眼,好像只要一眨眼,他就会不见。她想要加快脚步,却又不敢太过着急。太多复杂又矛盾的情绪左右着她,旁观者能看到她是以一种奇怪而机械的步伐走向前面。
直到她唤出在内心已成为禁忌的这四个字:“赵熙哥哥。”
这声呼唤仿佛穿越时空,过去的种种交织重叠,在此时此刻变得鲜活,刺痛心脏。
言夏望着他没有变化的脸,那是她曾想念到发疯的一张脸,仿佛有什么要从她的心口汹涌而出。
“喂,你谁啊?!我正在和他谈论裙子赔偿的事,你……”女人看到有人突然出现,不悦地叫嚷着。
言夏冷冷地打量女人身上的衣服:“动物园买的,价格绝对不超过三百,我现在给你五百,你走不走?”
女人被言夏的超冷气场震慑到,眨了眨眼,刚想说什么,言夏就把钱包打开,抽出五张百元大钞塞到她手里,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字:“滚!”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咬着牙,最终看在钱的分上甩手走人。
世界终于清静了,可以让他们好好说话了。
可是真的可以好好说话时,两个人又是相顾无言。
时间就在他们周围凝固了。
原来前几天她看到的人,真的是他。
一股酸楚涌上喉头,言夏侧过脸去:“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了。”
“我也这么以为。”赵熙的声音清冷,平和得像没有遇到什么大不了的人和事。如果说当年的高冷是因为温润的性格,现在他的清冷更像是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无关紧要。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终归不是几年前的孩子了,言夏学会把激动压在心里,“那个雨夜,我在楼下拼命喊你的名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出来见我?”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赵熙重新抱起包裹,挡住他的脸,“不好意思,我还要去工作,就不和你讲了。”
他的冷漠深深地刺痛了她。
言夏用力地拉住他,不让他走:“工作是吗?好,我要寄快递,现在就寄!”
赵熙望着她,黝黑的眸子像巨大的黑洞,吞噬所有隐匿在内心的话。
这时言夏身后有人唤她:“小夏—”
言夏回头,是傅墨森。
她心下一紧,重新看向赵熙。
赵熙只是轻轻地把她的手挪开:“言夏,就当没见过我吧。”
言夏怔怔地望着他,被挪开的手重新抓住了他。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她很清楚,如果就这么放开了他,他和她就会像前几天那样错过。
而老天不会总这样善良地给予机会。
“不,不可能。”
赵熙无奈,目光越过她,看了一眼前方:“如果你真的要找我,就来公司吧。”
言夏犹豫,还是不肯放手。
赵熙目光沉沉:“放心,我不会忽然走掉的。”他顿了一下,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要是忽然走掉,一个月的押金就拿不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最后一句话的缘故,言夏终于松开了他的胳膊。
这时傅墨森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是谁?”
“哦,送快递的,我……我找他问路。”
傅墨森只当是没看到她眼角没有完全擦拭掉的泪痕,说道:“哦,那我们走吧。”
“好……”
他想牵她的手,她却把手往自己口袋里缩了缩,她一紧张一激动,手心就全是汗。
她不想让傅墨森看出她刚刚经过巨大的情绪起伏,可傅墨森早已目睹了他们相认的场景。
他从楼上下来,老远便看到言夏抹泪的动作,她死死拽着对方的胳膊,那依恋的神情不用细看,他在他这个位置都能深切地感觉到。那是一段他融入不了的过往。
他终于找到了谜题的答案,原来言夏心里的男人是这个模样。
那个男人虽然穿着一身快递员的衣服,但看得出气度不凡,那张不输给他的英俊脸蛋有着岁月的阴郁,但更多的是宠辱不惊的淡定。
有故事的男人大多是有魅力的。
他知道,言夏一定会去找那个男人。
果然,在去往车站的路上,言夏向他开口,问他能不能再多待一天。
傅墨森把车停到路边,直视她:“为什么?”
“我……我想……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言夏顿了一下,“不然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傅墨森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言夏,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你的礼裙还没有试,我的西服也没有试,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我知道。只要半天,再多给我半天的时间就行。”言夏抿唇,“傅墨森,拜托你。”
“放你走,你还回得来吗?”傅墨森的黑眸冷下来,仿佛在预言一个悲剧。
言夏陡然一震。
“找到他之后,问清楚你想要知道的之后,你想怎么样?”傅墨森握紧方向盘,低声说,“是不是就扔下我,什么都不管了?”
言夏愕然,原来他都知道。
她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傅墨森的这个问题。老实说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去求一个这些年一直不明白的答案,至于求到了以后……
“我不知道……”沉默半晌,言夏低下头,如实给出答案。
她可以哄哄他、骗骗他的,可她不想这么做。
两个人各自静默而坐,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离上火车的时间越来越近。
尴尬紧凑的时光好像没了发展下去的方向,就在这时,傅墨森开口:“去吧,你是自由的。”
这句话狠狠地抓了一把言夏的心,她不敢看他,一咬牙,直接开门下车。
人的一生里总会有那么几次奋不顾身和义无反顾,不想去计较后果,不想去设想未来。
当下,她就是想那么做而已。
当言夏气喘吁吁地赶到赵熙的快递公司,问赵熙在不在的时候,正在写快递单的女生头也没抬,指了指门口:“在那儿。”
言夏回头,终于看到赵熙。
他就站在门口的树下,夕阳细碎的光覆盖在他的影子上。他正在拿扫描仪扫描货物。
言夏内心的忐忑在望见他的那一瞬间终于放下了。
他真的没有走掉。
赵熙有些瘦,显得个子更高了,不过黄色的快递服一点都不适合他。他现在应该是从国外归来的高管精英,不是高管精英,至少也应该是高级金领。总之……总之她印象中的赵熙哥哥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言夏静静地凝望着赵熙,似乎是要把这些年的错过都凝望回来。
这些没有他的时光里,她一直把他设想成活得很好的样子。
近乡情怯,近人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的她,怎么都抬不起腿走向他。仿佛赵熙是一抹光影,她一走近,他就不见了。
直到赵熙擦掉额上的汗,转身时,看到了站了许久的言夏。
言夏这才回神,走到他跟前。
赵熙垂眸:“等我一下。”
言夏点头。
他走到屋里跟写快递单的女生说了几句话,随后转身示意言夏可以走了。
两个人也没走多远,就在对面的公园。
言夏一转身,在他面前驻足:“赵妈妈说你去美国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做这个工作?为什么……”为什么不联系我?
言夏深吸一口气。
“我没有去美国,那是我妈骗你的。当年你家出事后不久,我家也出事了,我爸欠地下赌庄一大笔钱,我妈支撑不住病倒了。我没有上大学,进了社会,什么都干过。这些年我忙着赚钱,日子过得飞快,一天一天过去,不知不觉就这么久了。”
言夏垂眸,短短几句话萦绕在她脑袋里,使得她的脑子混乱不堪,不过这些年发生的事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概括起来的。她咬唇:“那……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赵熙自嘲一笑,“你困难的时候我无法去找你,你好起来的时候我更无法去找你。”
“赵熙哥哥,那个雨夜,我在你楼下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一遍遍地喊你,你明明在家里,为什么不下来见我?”言夏十分着急,只想听他一句无可奈何!
“就是不想见你。”赵熙侧过脸。
言夏难以置信地摇头,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看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赵熙直视言夏,“言夏,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言夏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她来,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原来,她虽然能得到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从那个雨夜开始,我们就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了。”赵熙眼底的冷漠仿佛是厂里流水线的产品,没有一丝波动,“我有我新的生活,你现在也有新的男友。”
关于他的梦即便是残缺的,也是美好的,即便让她痛,让她恨,她还是放不下。可现在,他亲自把这个梦给打破了。
言夏接受不了他的冷漠,连连后退:“不,你不是我的赵熙哥哥,你不是……我的赵熙哥哥对我一直很温柔,一直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一直……”
“够了,言夏。”赵熙打断言夏的话,侧过身暗暗地吸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赵熙,你有爱过我吗?”言夏颤声问道。
对方沉默,仿佛在黄昏里隐身不见。
“有。”
过了很久很久,赵熙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出这个字。
言夏勾唇,失神地望着他离开。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伸手去抓住赵熙。
言夏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眼睛瞬间湿润,最后只能听到自己号啕大哭的声音。
她不知道的是,赵熙在她看不见的转角处躲在树干后面,黯然神伤,低着头捂着胸口,五官痛苦地揪在一起。
刚刚用意念撑住的十几分钟,耗尽了他三年的勇气。
有时候,一旦做错了一件事,之后的一切就都不对了。
言夏抵达车站,正准备去重新买票,才发现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偷偷交给了赵熙公司里的老板,希望他转交给赵熙。
不管当年的真相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她只是出于本心想要帮他。
因为最痛苦的时段,她有多想被人帮助,她很清楚。
言夏正思索着要不要打电话给老爸,让他转点钱到支付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如果再不来,我就要杀人了。”
言夏扭头,傅墨森靠着柱子,手里揣着两张票,一脸怨念。
心情差到极点的言夏因他这句孩子气的怨怼,阴霾消失了一点:“你要杀死谁?”
“杀死你。”说话间,傅墨森环着言夏,脸上有无法掩饰的委屈。
言夏挑眉反问:“你舍得吗?”
“舍得。”傅墨森扬起下巴,“然后去鬼府纠缠你。”
言夏咬着唇笑,笑过后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强压住内心的酸楚。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车站里特有的味道,周围的人们忙碌奔波,拖着行李赶去各自要奔赴的远方。
她听到他说:“小夏,我们回家吧。”
言夏咬唇忍泪,用力点头。
两人坐上回W市的火车,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言夏靠着傅墨森的肩,疲倦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傅墨森望着车窗上倒映的自己的脸,毫无睡意。他到现在还有些后怕,怕言夏不会出现,怕言夏的心意被那个赵熙给左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产生了超出自己想象的感情。
他不是没有想过动用关系赶走赵熙,让言夏永远都找不到。
可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他不会说在等言夏的过程中,他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等待一个人是一件这么忐忑的事。
当初他答应和她结婚,不过是因为父亲说这是一场联姻,而去了国外的齐婉茹已经订婚。
他不想弄得鱼死网破,更何况还要跟某人争一口气。
可是随着和言夏的朝夕相处,他慢慢地发现,他没有那么讨厌她,甚至还喜欢上了和她你来我往、棋逢对手的感觉。
想到她会不在,她决意要奔向她的从前,他的心,竟像万箭穿心一般难受。
当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后,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也不想知道她和那个赵熙谈得到底如何,她是自己选择回来还是被迫回来。
他只想尽快和她一起回去,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