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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海上没有突发状况,等到下午快五点的时候,顾温柔拿出手机给江知行发了一条微信。
“今天早上的地方,别忘了。”她不是担心他忘了来接她,而是担心他将车子开到机场门口。
“嗯。”那边很快就回复了,“我到了。”
“哦,我还有两分钟交班。”顾温柔的肚子已经有些饿了,但是一想到晚上是江家的家宴,她就知道晚上肯定吃不了多少。
江家的家宴,要多沉闷有多沉闷,每个人的头顶好像都有一片阴云一般,随时随地会大到下暴雨。这种气氛下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更别提吃饱了。
等到五点,她换好衣服交接完工作就跟同事一起走出机场。
徐斌永远兴奋,伸手搭着顾温柔的肩膀,把她当哥们儿似的搂着。
在机场这群男飞行员看来,顾温柔性格冷淡、做事果断,对于他们来说跟男人没什么区别,谁都不会对这样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动那种心思。
“温柔,晚上吃什么?要不要跟哥儿几个一起去吃烤肉?”
“不了,晚上有约了。”
“该不会是跟那个睡衣帅哥约会吧?哈哈哈哈!”徐斌笑得阳光灿烂,像是调侃自己哥们儿一样调侃着顾温柔。
顾温柔懒得理他:“把你的蹄子拿开。”
一旁有飞行员继续调侃:“我觉得顾机长是要跟陆总去约会,毕竟陆总的花儿都送了这么多天了。再不去,陆总等得花儿都要谢了,对不对,哈哈哈?”
“温柔。”
一阵嬉笑声中,蓦地,从不远处传来男人醇厚质感的嗓音,让顾温柔浑身一震,电流击过的感觉从脊椎一直蔓延到了脚底。她脊背一僵,下意识地抬头对视上江知行黑亮如星的眸子。
他刚才叫她什么?
温柔?
从认识到现在,顾温柔记得这是头一次,江知行这么叫她。
她的名字从常人口中念出都带着一种缱绻的感觉,“温柔”这两个字在齿颊里面流转,像是在舌尖放上了一块上好的巧克力,甜而不腻,温软丝滑,念出口仿佛就能够感觉到温柔。
江知行的嗓音很好听,这样唤她,更是让她觉得耳朵都软了。
“啧啧,有情况啊!”一旁的飞行员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知行。
江知行堂而皇之地将车子停靠在了禄山海上救助机场的大门口,顾温柔这才从刚才他对她的称呼当中反应过来。
他怎么开过来了?
不是说好在今天早上的位置等的吗?
刚才她不是还提醒过他,他也答应她了吗?
心底一万个疑问,顾温柔颦眉看着江知行,很想当作不认识。
但是,江知行已经阔步走到了她面前,将徐斌的手从顾温柔的肩膀上拿开,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宣告着主权。
徐斌被这个动作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好像的确不大合适。
嗯,在顾温柔的追求者面前,确实不应该这么放肆……
徐斌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咳咳,温柔,好好约会,今晚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说完,他拽着一群年轻的男飞行员一溜烟儿地跑了。
顾温柔站在原地,心里头的第一个情绪就是恼。
“不是说好在早上的地方等我吗?”
“等不及了。”
“?”顾温柔不明白他的说辞是什么意思,秀眉拧得更加紧了一些。
“怕你被别人接走。”江知行说完,已经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他时常都是绅士的,尽管对她不浅不淡,但是绅士一直都是绅士的。
“没有人来接我。”顾温柔恼意还在胸腔里。她坐进车内,看到江知行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发动,顾温柔仍旧余怒未消:“你让我同事们误会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我的工作造成困扰?”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江知行的余光锐利,瞥了她一眼,让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妻关系……
她有些烦闷地打开车窗:“以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好。”
像两条平行线那样最好,不温不火,几十年婚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这是顾温柔这两年来的真实想法。
她不想打破现状,因为害怕,害怕打破了,一切归零,连现在的这点假象都没了……她宁愿自欺欺人。
江知行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车子开得平稳,脸色看不出喜怒,但是顾温柔却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认识这么多年,他不高兴的时候浑身低气压的样子,她是最了解的。
“各过各的?”
“各自生活,各自工作,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吗?”不好,她觉得一点都不好。但是总比以前好,起码他们之间还是有一桩名存实亡的婚姻存在的。
“离婚?”
她心底猛然一惊,像是有一个桩“砰”的一声敲打进了她的心脏最深处,让她浑身一颤,面露惊恐难抑。
“离婚”这两个字让她觉得呼吸困难,手紧紧地攥住包带,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的余光瞥到她面露惊慌,又说道:“你说各过各的,和离婚有什么区别?”
顾温柔的心这才稍微松懈了下来,紧绷过后的神经好像仍旧在微微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响声。
她开口,话语带着一点点的颤意,很不争气。她比一般女人都要有勇气,有足够的胆量开直升机,在危急情况下能够做出最快的判断。但是在江知行面前,她却是半点勇气都提不起来。
“前两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两年你过得开心?”
一句话问住了她,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我们的婚姻不就是你母亲和我工于心计的结果?还需要过得开心?”
两年前那件事情之后,顾温柔就知道虽然她如愿以偿嫁给了江知行,但是她面前的路只会是黑暗一片,没有半点光晕。
这是报应。
“当有别的男人出现开始追你,你开心吗?”
江知行问得莫名其妙,顾温柔不傻,立刻就想到了江知澜……
肯定是江知澜在听到飞行员们调侃她跟陆云琛的话之后,转身就去告诉了江知行。
顾温柔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笑,她嗤了一声,看向窗外:“你们江家人可真难对付,个个心怀鬼胎。陆云琛是给我送了几天花,但是江知澜有没有告诉你我把花都扔了?”
她气得难受,心口好像堵住了一样。
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挑拨她跟江知行,他们原本就靠着一个孩子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婚姻,真不知道能够经得起多少这样的挑拨。
她气不过,又添了一句:“江知澜心底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无非就是想让江知行和她离婚,这样一来,江知行身后就少了顾氏集团这个巨大的靠山。江家的财产,就能够尽数入江知澜的口袋。
豪门的波诡云谲,往往匿藏于风平浪静之下。
江知行仍没有多说关于江知澜的话,而是问:“陆云琛,上次吃饭遇到的那位?”
“嗯。”她不否认。
他竟然没有再接话,只是脸黑得不行,脸色难看得让人心生畏惧。
顾温柔气闷又委屈,但是她向来都只会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不会说出来。
一小时后,车子停靠在了三连排的江宅门口,顾温柔解开安全带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家。
现在是深秋,她换了一件秋装的裙子,换上了MB新款的祖母绿高跟鞋,简单化了个妆。
顾家是名门,祖上世代书香,直到顾温柔的爷爷那一辈才开始从商。基本的礼仪她从小就学,顾儒安请了人专门教她怎么做名媛。
只可惜她没有成名媛,反倒是去开了直升机。
“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啊。”门被扒拉开了一小条缝,一颗小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看着顾温柔笑眯眯地说道。
顾温柔戴好耳环,笑着走过去俯身将小耳朵从地上抱了起来。
“嘴这么甜?平时不都说妈妈坏吗?”
小耳朵吃了一下手指:“爸爸让我来夸夸你,他说你心情不好。”
“……”江知行让小耳朵来的?
“你爸爸都没有看到我就让你来夸我今天漂亮?”顾温柔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的果然都是花言巧语的。
小耳朵歪着头打着哈欠:“我感觉爸爸今天心情也不好,妈妈要不要我去帮你夸夸爸爸帅?”
“不用了,让他心情不好去吧。”顾温柔喃喃,“我们下楼吃饭去。”
小耳朵现在越来越重了,顾温柔抱着很吃力,但是小家伙就是不肯从她身上下来。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一双有力的长臂将小耳朵从她怀中捞了过去,顾温柔一惊,抬头一看是江知行。
“爸爸,妈妈让我夸一下你今天很帅!”
顾温柔:“?”
小耳朵这个谄媚的小家伙!
江知行换了一套休闲服,白色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亲和了不少。
“我以前不帅?”江知行这句话,是看着顾温柔问的。
顾温柔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出他不帅这种话,她怕开直升机的时候遭雷劈……说假话是会遭报应的。
顾温柔板着脸没有理他,刚才路上那些话以及他去机场门口等她的举动让她仍旧不快到现在。
不能够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好像显得她好哄似的。
这个念头从她脑中蹦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错愕,他从来没有哄过她……她怎么会觉得他让小耳朵来夸她算是哄她呢?
甩甩脑袋,她走下楼梯,没有理会他。
小耳朵悄悄地趴在江知行的耳边说道:“妈妈还在生气,爸爸你完蛋了,妈妈超凶的。”
江知行伸手揉了揉小耳朵软绵绵的头发,抱着他下了楼。
楼下已经人头攒动。
江家人很多,光是三连排别墅里面就住着十一个人。今天江右和姜暖玉从瑞士分公司回来,两小时之前刚刚下飞机。
江右和姜暖玉是和江知行夫妇住在一幢别墅里的,前阵子去了瑞士分公司出差,一去就是半个多月。恰好赶在了江右六十大寿的今天回来了,江右不喜欢太隆重,所以只是办了家宴,邀请了江家人过来一起吃个饭。
姜暖玉见到顾温柔下来,拿了一个小礼盒送到了她面前:“妈去瑞士给你带的礼物。”
姜暖玉是真的很满意这个儿媳妇,毕竟是她亲手“挑选”的,当初如果没有姜暖玉的话,顾温柔也不可能嫁给江知行。
姜暖玉穿着一件DG的连衣裙,头发优雅地盘在脑后,看起来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美女,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年过五旬。姜暖玉出身名门却是家中不受宠的小女儿,当初以小三的身份嫁给江右之后更是受了不少人的指指点点,觉得她是高攀。但是姜暖玉好像从来不将这些旁人的话放在心上。
顾温柔收下了礼盒,每次姜暖玉出差或者出门旅行都会带一件礼物给她。在旁人看来这是婆婆体贴儿媳妇的表现,只有顾温柔自己知道,这不过是豪门当中笼络人心的手段。
她跟姜暖玉一直都不温不热的,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却不会跟这个婆婆交心。
“谢谢妈。”顾温柔将礼盒放在一旁,拉开椅子坐到了江知行旁边。小耳朵则坐在了她旁边的婴儿座椅上,拿着小勺子在吃焦糖布丁。
一张长桌,统共可以坐下四十个人,江家是一个大家族,来者也不过江家人的三分之一而已。
江右扫了一眼长桌上的人,问一个妇人:“邵廷呢?”
“邵廷去接知澜了,他说知澜今天加班,要去接姐姐。”妇人笑意温婉。
“嗯,邵廷还是这么懂事,对姐姐也照顾。”江右点了点头。
跟他说话的妇人是江邵廷的母亲。江邵廷是江右弟弟的儿子,几年前江右的弟弟去世,留下了江邵廷母子,一直都是江右在照顾他们。
江右很喜欢江邵廷,一直都将他当作儿子看待。江家三连排的别墅里,其中一户就住着江邵廷母子。
姜暖玉就坐在小耳朵旁边的位置,顾温柔的余光能够触碰到她的脸庞,看到了她脸部表情的变化。
姜暖玉的脸色在听到江右那句话的时候,沉陷了下去。
这个时候大门被打开,江邵廷同江知澜一起回来了。
“大伯,生日快乐。”江邵廷进门,将礼盒送到了江右面前,“一点儿礼物,记得吃完饭再打开。”
江知澜脱下风衣递到了保姆手中,走向餐桌的时候笑道:“邵廷很有心的,刚才来的路上还不断地问,不知道爸你会不会喜欢他的礼物。”
江右的笑意都堆在眼角了:“喜欢,什么礼物都喜欢。只要有心就好,哈哈!”
顾温柔低头吃着饭,她知道江知行是绝对不会参与这种奉承的局的。正好她也不喜欢迎合人,乐得清净。
然而,这个家里有的是人不想让他们清净。
江知澜在江邵廷身边坐下,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看向对面的江知行:“知行,你给爸准备了什么?今天可是爸的六十大寿。”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爸,我的礼物晚饭后再给您。”
江知行放下筷子,抬头:“萧瀚呢?怎么是邵廷去接的你?”
江知行是律师,是靠嘴吃饭的。他一向处理涉外的案件较多,但是偶尔也会接几个其余的案件。业内人人都说江知行不喜欢说话,但是嘴却很毒。往往几句话就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很会掐人命脉。
顾温柔听着江知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痛快,在心底默默嘲笑着江知澜。
江知澜就是活该,吃里爬外。她现在不过是跟江邵廷统一战线想要对付江知行,等到江邵廷跟她有利益冲突时,她肯定摇着尾巴来跟江知行求和了。
江知澜的面色骤然变得难看,早上在电话里面,江知行同她提起萧瀚只不过让她难受了一下,但是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却是难堪。
“他工作忙。”江知澜垂首,开始吃菜。
江右皱眉放下了筷子:“工作忙,连我这个老丈人的六十岁家宴也不来吃了?我不管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婚绝对不能够离,你不要脸,我们江家还要脸!”
江知行简单一句话,就将所有的矛盾点都放到了江知澜身上,让顾温柔也觉得挺痛快。
“爷爷不要生气哦,姑父跟妈妈一样都很忙的。”小耳朵忽然糯糯地开口,好像是在安慰老人家一样。
但顾温柔心底却紧张了一下,因为江知行的关系,江右一直都不喜欢小耳朵。
“小孩子懂什么,姜暖玉,把你孙子带下去。”近乎于呵斥一般的声音,将小耳朵吓了一跳。
孩子还小,只是随口一说,想要让老人家开心开心,但是江右却当真了。
顾温柔是真的不喜欢江家人,不喜欢到了极点。
她起身将孩子从婴儿椅里面抱了出来,想着这顿饭少他们母子两人也不少,如果让姜暖玉抱走小耳朵,可能还会让姜暖玉下不来台阶,不如她抱走。
但是她刚刚把小耳朵抱到怀里,江知行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带着一点不悦。她听得出来他是在隐忍。
“坐下,吃饭。”
顾温柔一贯以来都是强势的人,但在听到江知行这句命令一般的话时,还是顿住了,继而抱着小耳朵重新坐下。
她别过头去看了一眼江知行,他眸光仍旧深似长河,即使朝与暮的相处,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她看到了笃定,心底稍微放松了一些。
江知行不会胡来,她信他。
“妈妈……爷爷凶。”小耳朵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江右凶,扑进了顾温柔怀里就哭成了一团。
“不怕,我们乖乖吃饭。”顾温柔拿过纸巾给小耳朵擦眼泪。
江右却冷冷嘲讽道:“男孩子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姜暖玉默默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她虽然现在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太太,但是仍旧掩饰不了她小三扶正的事实,这几十年,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只有江知行,从小一身反骨,也只有他在江右面前敢随便说话:“孩子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所以你要凶他?”
一句护犊的话,让顾温柔心坎里稍微暖了暖。
但是这句话却将江右彻底激怒了:“你觉得我是在针对你?”
筷子被“砰”的一声摔到了桌子上。
姜暖玉端坐在原地,没有为自己儿子说一句话。她唯一能够做的有利于江知行的事情,就是忍。
“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教育。”江知行夹了一块梅花肉放到了顾温柔面前的碗里。
小耳朵看到之后立刻收住了哭腔,张开嘴去讨肉吃。
顾温柔夹了肉递到了小耳朵嘴里,生怕江知行父子俩会在饭桌上吵起来,毕竟是江右的六十大寿,吵起来总归是不好看的。
她将小耳朵重新放到了婴儿椅上,她原本是不想插嘴的,但是江知澜忽然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江知澜一边吃着菜,一边幽幽开口:“可是弟妹看上去不像是会教育孩子的。每天工作这么忙,对孩子也疏于照顾。”
顾温柔听着立刻奓毛了,她脾气其实很大,在江家一直收敛。在顾家的时候,顾儒安什么都随着她来。
她扬眸,眸子锐利地看向江知澜:“江女士,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我忙,你也不轻松。我忙得对孩子疏于照顾,你忙得对婚姻疏于管理,我觉得我俩都挺失败的。”
顾温柔为了报江知澜下午通风报信挑拨离间之仇,故意用揶揄的口吻叫她江女士,也不惜将自己拉下水来诋毁江知澜。
她从来不是善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