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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许宣一下凡间,便径直去了金山寺找齐霄。齐霄正在竹林中打坐,见他神色中隐藏着悲痛,知他已将白夭夭送回骊山,只是一切都无从劝起。
竹林中风吹叶摇,许宣静静立了许久,方对齐霄徐声道:“若非你及早告知我真相,只怕师父的计划早已成功……”
齐霄停了片刻,才劝道:“青帝所做之事,无不是望你保下命来,你万不可迁怒于他。”
许宣摇了摇头,自讽一笑:“师父为苍生大道,为师徒之义,并无不可。夭夭为百年鸳盟,为夫妻之情,亦无错处。我恨的,唯有我!千年前伤她至深,她为我温养元神,自此深陷泥潭,一生错付。”
齐霄低眸,长叹一声:“如今你已将她送去骊山,不若早日忘掉情缘,一心修仙……”
“修仙?千年苦修方能位列仙班,我等不起了。”
“你这是何意?”
许宣正色望向齐霄:“千年前你二人究竟如何为我聚魂?你可知,她因此分担了我一半的七杀格?”
齐霄闻言大惊,仔细想来更觉恐惧异常:“难怪你师父断定她能够吸取七杀格而不伤你性命……原来,她早已承担了一半。”
许宣大怒,上前揪起齐霄衣领:“你当年为何不能拦住她?”
齐霄负气挣脱他手,退后两步,移开目光冷声道:“你心里难受,说出来便是,又何必到金山寺与我撒泼。要说错,最错的那个人分明是你自己!千年前就那样散尽元神,留她孤独在世!当初我们一心要救你,谁能料想,她竟会分担了你的命格……”
许宣痛苦地闭上双眸,半晌才开口:“昨日种种,我并不后悔。”
齐霄冷笑一声:“昨日种种,你不曾后悔;今日斩情,又何须困顿?”
许宣唇边笑意越发苦涩:“是呀,你说得不错。万般孽障皆在我身,我要将那一半七杀格拿回来……”
齐霄毫不犹豫地斥道:“胡说什么,你不过是肉胎凡体,就算拿回来也是一死。”
“所以,我等不了千年苦修,”许宣眸中神色越发坚毅,掷地有声地道,“唯有立即蜕去凡胎化为仙骨,才能不负天下,不负她。”
齐霄神色一凛,上前抓住许宣:“蜕骨乃是邪道,后果你承担不起!况且仙体虽能承受七杀格,但孤苦之命,始终无法化解。你又是何苦?”
许宣冷冷一笑,浑然是不在乎的:“不过就是生与死……若活着回来,我便能守着她生生世世,哪怕注定无法白头到老,也好过让她替我承担危险;若我不能活着回来,就劳烦你来替我超渡!”
齐霄眼神犀利,仿佛要在许宣身上捅上一刀一般,恨声道:“若你执意,我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你。”
许宣反过来抓住齐霄:“你当初能成全白夭夭,如今为何却不能帮我?”
齐霄一推他,两人各自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齐霄扶住旁边竹子,稍微缓了声音劝道:“你别再胡闹了,这次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许宣却依旧毫不退让:“你应该清楚,若你不愿帮我,许宣此去绝无活路!”
齐霄一愣,声音严厉地斥道:“你这是逼我?!”
“我是求你!”许宣眼中,俱是决绝之意,见齐霄闭眸不语,他又补上一句,“何况,我亦要取了饕餮性命!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齐霄睁开眼,重重喘着粗气,一瞬不眨地看了他许久,方疲惫地问:“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许宣终于是松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徐声说道:“半个月后,是血月之夜,饕餮必然会借此良机修复其肉身,我要施阵困住他……”
齐霄渐渐睁圆了眼睛……
白夭夭呆坐在雷峰塔边的桃花林中,眼前满满的都是许宣的身影。
他在这儿为她种下桃花,他的笑意比春风更加温柔,这儿还有他为她捏的陶偶……
为何,转瞬之间,一切都变了……
白夭夭耳边响起了青帝在山洞中的话:“白夭夭,紫宣本注定位列仙班,担当天下重任!当日就是你一意孤行,将他命中劫数激发,如今连累了这许多人,你为何仍不迷途知返?”
她是不是真的害了他……她是不是真的该迷途知返?就此与他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可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如他留下性命,哪怕真的是忘了她,经过千年的修仙,他总能重新位列仙班的……
可她要如何做呢?他眼下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了……
小青眼见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欲上前劝说,却被小灰拉住。
小灰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劝道:“白娘娘她为情所伤,眼下最需要的恐怕就是独处,让她静一静吧。”
小青跺足怒骂道:“许宣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小白为了他不顾性命,闯蓬莱盗仙草,他竟如此无情,逼着小白离开。”
小灰摇了摇头:“正因为用情至深,才会如此狠心呀。”
小青狠狠打了小灰一下:“吃里扒外的东西!一颗蟠桃而已,居然学着帮许宣说话。”
小灰揉着脑门叹息:“山君呐,将心比心,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看着白娘娘偷换命格,散尽修为,败坏妖身吗?咱们都明白的道理,许大夫又岂会不明白。他这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小青一愣,望着白夭夭瘦削的身影,喃喃道:“没想到相守比相爱更难,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明明深爱彼此,却要天涯相隔。难道世间情爱到了深处,不是朝夕厮守,而是宁愿自己痛苦,也希望对方安好?”
此时,竟有几只蝴蝶翩然飞过,而桃花树上的枝桠于瞬间枯黄,小灰见状,便是惊讶无比,扯了扯小青的袖子:“山君你看,这蝴蝶有古怪……”
小青看过去,蝴蝶刚好从视线中消失,只留下两棵枯萎的桃花树……她亦皱眉道:“怎么回事?”
小灰一拍手:“白娘娘这个样子,倒令我忘了跟山君你说,前两天锦雀来报,说药师宫外的花草树木悉数枯萎凋零,甚是异常……”
“什么?”小青敏锐地觉得此事非同一般,便对小灰低声吩咐道,“快给我去查!我现在就去找齐霄。”
眼见小灰领命而去,小青再深深看了一眼白夭夭后,便转身往金山寺去了。
2
许宣同齐霄二人也早查起了此事。
因而小青带着小灰絮絮叨叨地讲说药师宫中新来的女医蝶蔓是只蝴蝶精时,便惨被齐霄讽刺:“区区一只蝴蝶精,凭你的本事,只消一口便能吃了她才对。”
“那是,只需本山君一张嘴……”说到一半,小青回过神来,怒视齐霄,“本山君哪是一张口就随口胡吃,我来找你,是为了商量正事。这只蝴蝶精混入药师宫必定另有所图,我敢拿山君宝座跟你赌。”
“你也不用打赌了,”许宣凉凉断掉她的信誓旦旦,“这件事还是我来解释吧。约二十余天前,这蝶蔓医治了在山间采药却突然晕厥的清风,自此获得了药师宫的信任。药师宫要义诊之事已经告于天下,蝶蔓和她的师兄自称略通医术,愿助药师宫一臂之力,宫中无人反对……”
“原来这事你们早就知道,难怪方才我说的时候,你们都是毫不奇怪的样子……”小青嘟哝一阵后,又问许宣,“那药师宫的人现在还蒙在鼓里?”
许宣点了点头:“那蝶蔓一入宫,便开始协助冷凝为百姓义诊,据说经她之手的病人,片刻间便可恢复,甚至无需用药。”
小灰暗自心惊:“那她用的肯定是什么邪门的法术。”
许宣微微一叹:“她所习妖术颇为诡异,应该是借着蝴蝶将求医者体内的病源转移至百草之中,所以才会导致药师宫附近的树木大量枯黄……”
齐霄沉默一瞬后,亦是道:“虽是邪法,但似乎并未伤及百姓。但她背后之人,却绝不像会做善事的……”
“背后之人?”小青抓住关键,神情急切地追问,“她是受谁指使的吗?”
许宣同齐霄一并沉默,小青又看向小灰,小灰忙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山君,我真的不知……”
最终还是许宣率先淡然说道:“是饕餮回来了。”
“啊!”小青和小灰一并发出惊呼,小灰更是脸色灰败,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小青则目光涣散地嘀咕道:“饕餮?他不是被烧……”说到半途,她恍然大悟,“诈死!他太卑鄙了,居然用诈死这招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许宣眼中闪过落寞:“不是所有人,小白曾经提醒过,那时我太过大意,并未听进心里。是我错怪了她……”
小青白了一眼许宣:“哼,你居然还有脸提小白?”
许宣不再搭理她,转向齐霄同小灰:“如今我们还是先调查出他的图谋以作防备,小灰,此事便再拜托给你了……”
小灰面色怯怯,最终却咬着牙点头应下。
小青倒是不服气:“喂,你凭什么指使我的手下?”
许宣望向她,稍稍一扬唇角,其中却无半分笑意:“我还有事指使你……”
“你伤了小白的心,我是绝对不会帮你做任何事的!”小青挺直背脊,说得义正辞严。
许宣却对她的拒绝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我要你明日之前,帮我将她送回骊山。不管用骗的,还是用绑的……”
“我凭什么要帮你把小白送回骊山?”小青急得跳脚,“小白不愿做的事,我也绝不强迫她,小青第一个站在她这边!”
许宣望着她,忽然开始轻念咒语,小青觉得浑身不对劲,捂着胳膊后退至齐霄身后,齐霄想要护她,但望着神色冰凉的许宣,却止住了口。
小青只能自己瞪着许宣,怒道:“你在施什么法术,你到底想怎样?”
许宣停止念咒,冷冷看着她:“听过紧箍咒吗?”
“那不是用在大圣爷爷身上的咒法?”
“若你明日之前还未能带着她回骊山,便可亲身体会紧箍咒的滋味。”
许宣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开,小青望着她背影跳脚大骂:“喂!你讲不讲道理啊,你有本事怎么不下咒在小白身上!我,我不会怕你的!”再看一眼神色无奈的齐霄,打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快帮我把这咒术解开!”
齐霄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头:“这咒法……我真无法解……我看你,还是将白夭夭送回骊山比较妥当……”说罢,便也是迅速溜号。
“喂!”小青看着他逃之夭夭的背影,再看向护住自己耳朵的小灰,终是气虚。
3
第二日一早,小灰便已查到了真相,气喘吁吁地奔赴药师宫附近山头找到正在探查的许宣与齐霄:“许大夫,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齐霄早已急不可耐,问道:“快说!”
小灰拍了拍胸口,努力平复呼吸,道:“我按许大夫的吩咐,去打探经蝶蔓医治过的病人。奇怪的是,其中有些人康复之后,便离开了本地。有的举家消失,有的说去了外地做生意,理由各异,但全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宣颔首:“这便是了,治病不过是幌子,失踪的人,才是关键。”
小灰补充道:“那些下落不明的人,有男有女,胖瘦高矮皆无规律可寻。这一次,他们做的实在太狡猾了。”
齐霄捏碎手上的枯枝:“原来这就是他们假借义诊的阴谋。方才我看到林间残留的磷粉,可控制人心……她必定是在替病人诊疗时,趁机让病人吸入这些磷粉,以此操控他们的意识。而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便只从大量病人中挑选几名饕餮看中之人,事后操控他们,随便找个理由离开本地,若我推测得不错,这些失踪的人,多半已遭毒手。”
许宣深吸了一口气,对齐霄微微点头:“不错,他们混入药师宫,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人。无论饕餮想做什么,必定离功成之日不远了……”
“他所做之事,必定是他最想要达到的……”齐霄思忖着,终于了然,“千年前,饕餮被斩断仙根,化为孤魂野鬼,只余一魄在人间游荡,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一具属于自己的肉身!”
许宣轻叹道:“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一点,饕餮抓去的人,恐怕早就被他炼化,用以修炼肉身……莫非他竟不会等血月之夜了?”
齐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血月之夜,只急道:“事不宜迟!眼下我们出手还来得及,尽快阻止饕餮!”
许宣也是眼神一凛,正要与齐霄商量对策,忽然惊觉不对劲,看向药师宫方向,只见药师宫正上空,有一道金光自云海中洒下,天空中仿若出现了一道漩涡。
齐霄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也是奇怪:“怎会有一股莫名的仙气?”
“赶紧下去,看个究竟!”
许宣同齐霄一并飞身而下,小灰却趁隙溜走。
药师宫祠堂内,冷凝跪在冷回春的画像前,神色悲切。
方才有一名女童见她不开心,便将自己的糖丸分给了她一颗……这不由让她想起,小时候她每次哭闹,冷回春也会给她一颗糖丸来哄她开心……冷凝将女童拦下,亲自诊脉开药方,帮女童逃过了一劫……而这粒小小的糖丸,也终是唤起了冷凝的忏悔之情。
冷凝望着画像上慈眉善目的父亲,不由悲从中来,泣道:“女儿不孝,愧对父亲,为求自保,置药师宫百年声誉于不顾,任由蝶蔓与饕餮放肆行凶。我明知真相,却不阻拦,与帮凶无异,这双手早已染满鲜血……”
冷凝正说着,饕餮便邪笑着走进来:“冷回春一生行善积德,若不是有他留下的名声,我的计划又岂会如此顺利。哈哈哈,可惜你父亲早已是黄泉枯骨,你这番话,他听不到了。”
“我成妖之后,心中尚存最后一丝人性,你可知那是什么?”冷凝背对着他,迅速将眼泪抹去。
饕餮满是不屑地嗤道:“妖就是妖,哪来的人性,你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几日我翻来覆去,日日难眠,脑中不断想起的都是父亲生前的教诲。我玷污了父亲留下的盛名,就算是死,也无颜面对他老人家……”冷凝站起身来,转过去冷冷看向饕餮,声音却比眼神更冷,“倒不如趁这次机会,再替我药师宫做最后一件事!”
冷凝话说到一半,手便是猛地一扬,一张巨型的网从天而降,兜头罩住了跟在饕餮身后的蝶蔓。
蝶蔓惨呼一声,脸庞顿时染上了灰败之色。
冷凝走近两步,低头俯视着蝶蔓,微笑道:“你长得颇具西域风情,的确是与众不同的魅惑人心,可惜再美的蝴蝶落入蛛网,也是死路一条!”
“主人救我!”蝶蔓捂住喉咙,声音已是极度微弱……
“你!”饕餮瞪着冷凝,手上已然聚集浓浓黑雾,怒吼道,“你竟敢背叛我,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今天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守住父亲的名声!”冷凝手一挥,一根银丝射向饕餮,饕餮一手抓住,然而毒液却顺着银丝流向饕餮和蝶蔓体内……
饕餮冷声道:“你别忘了,自己心口还有一颗种子,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冷凝捂住胸口,眸中绿光大盛,然而银丝却死死扣住饕餮,毫不松懈,她凄楚一笑:“这蛛丝上的毒无人可解,连我亦没有解药,纵是妖类可自愈,你们也等不及了……今天我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们两个妖孽乖乖陪葬吧!”
“藤妖!出手!”饕餮大喝一声,身后两道碧绿藤蔓忽然而至,瞬间将饕餮与蝶蔓包围,阻断了蛛丝,而冷凝胸口更是长出了绿色的长藤,在空中飞扬……冷凝又痛又骇,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藤妖松开藤蔓,饕餮咳出一口乌血,大怒着走出,扬起利爪便欲对冷凝下杀手,却忽然从天而降一道仙气,将他隔开,转而把冷凝抱在怀里。冷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虽是视线模糊,却依旧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便不由自讽一笑:“我是要死了吗?怎会看到你了呢?爹……女儿不孝……”
来人长叹一声,将手放在冷凝胸口,透着胸口而出的藤蔓便瞬间枯死。
“冷回春?”饕餮冷冷地唤出这个名字,随后眉梢一挑,“还是应该称呼你的仙号啊?”
“饕餮,你之罪,虽万死不能恕也!”来人缓缓站起,手上凝聚出白色光芒。
“哦?我倒是想看看,能不能借你仙身一用……”饕餮刚一运气,胸口忽觉凝滞,这才想起自己身中冷凝之毒,此时若是勉强一战,怕是讨不了好去……
而藤妖此时更在身后提醒:“主人,我感觉到了许宣他们的气息……”
“撤!”饕餮看一眼藤妖,藤妖再度伸出长长枝蔓,将饕餮与蝶蔓包裹而去。
三人刚一消失,许宣同齐霄便已赶到,许宣看见眼前之人,顿时愣住。齐霄看看此人,再看看祠堂中的画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二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仙气。
许宣率先一揖:“师父……”
齐霄碰了碰他:“你的冷师父死而复生了啊……”
许宣唇边微微一笑,眸间带着一丝了然:“怕你应该称呼为百草仙君。”
齐霄下巴都快砸在了地上。
百草仙君点了点头:“我的徒弟,果然是悟性极佳,”又将冷凝抱起,“眼下还是先替冷凝疗伤吧……”
冷凝仍在昏睡之中,百草仙君同许宣守在一边,仙君望着冷凝苍白的面孔轻叹道:“当初我下凡历劫,青帝可是煞费苦心,将你安排入药师宫中,才有你我的师徒之缘。你本居于九重天,我以此面目与你见面,也算不上有违天命。可冷凝是凡人,我在她面前显露真身,实在不该啊……”
许宣摇了摇头,亦是愧疚又叹惋:“是徒儿有负师父所托,不曾照顾好冷凝,让她误入歧途。”
“唉,你休要替她解释。这凡间的种种我看在眼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错不在你,”百草仙君缓缓摇头,哀叹道,“她心生邪念,自困于心牢,久不得解,所以才会成妖。此事自该由她承担,怪不得旁人。”
许宣看向冷凝沉睡的模样,宽解道:“但师妹她迷途知返,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与饕餮一战,足以证明,她心中尚存善念。”
百草仙君也是稍觉宽慰,徐声道:“但愿如此吧。”
许宣又退后两步,深深一揖:“时至今日,徒儿才明白为何白夭夭能闯入蓬莱仙山,原来全是因为师父法外开恩,对我们网开一面。难怪当初仙鹤同我说,仙君与我,早有因缘……”
百草仙君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难舍凡缘,咱们师徒都犯了大忌啊……”
冷凝此时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床跟前的二人,颤抖着轻声道:“爹……师兄……我莫不是还在做梦?”
百草仙君扶住她,轻声道:“藤妖在你心口植下的妖咒,我已替你除去。你不必再受制于旁人。此后,成人成妖全在你一念之间。”
冷凝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将她眼中的迷惘悉数带走,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跪拜在地:“父亲在上,受女儿一拜。冷凝愧对父亲的教诲,如今犯下滔天罪孽,不敢奢求宽恕,只求洗去这一身罪恶,做回普通人,求父亲成全!”
百草仙君一凛,随后叹了声气,还没来得及回答,许宣已伸手向冷凝挥出一道轻烟,冷凝身子一软,便又晕了过去。
“许宣!”百草仙君急忙察看冷凝情况,将其抱起,复又放在床上。
许宣解释道:“冷凝毕竟不是九重天之人,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万不可留存于她的记忆之中。”
百草仙君替冷凝掩好被角,轻叹道:“仙凡本就有别,此举,也是应当……只是,如今想要抹去她的记忆,略施法术恐怕难以为之。”
许宣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百草仙君慈爱地为冷凝整理了一下头发,也是愁绪满面:“她体内已有妖性,一旦存了,就与凡人不同,她的记忆也不可任意处置……不过十二日后,恰逢血月悬空,血月本是大凶,但其煞气也可以涤荡世间一切污秽气息。若冷凝能正其心,则能于当晚祛除妖性。但若她仍心气不正,怕会于血月之下入魔啊……”
许宣神色一震,又是血月之夜……
他低眸,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情绪,片刻后才徐声道:“如今我们毁了饕餮修炼肉身的计划,我怕他也会趁血月之夜广吸天下邪气,趁机炼成肉身……因此……”
见他支吾难言,百草仙君郑重望向他:“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许宣颔首,躬身一拜:“我想请仙君为我向白帝借昆仑镜一用。”
“昆仑镜?”百草仙君有些惊讶,“那可是昆仑山镇山之宝,白帝绝不会轻易外借……”
许宣言辞恳切地解释道:“我要用阵法困住饕餮,彻底将其肉身摧毁,若无昆仑镜,以我如今之力,怕是难以完成……”
百草仙君思忖片刻后,望向冷凝,缓缓点头:“饕餮不除,天下难安。何况冷凝走入邪道,毕竟是受了饕餮蛊惑,若是饕餮当晚再炼成肉身,怕冷凝亦是再难回头……我总不能每次都下凡来救她……好,我去找白帝借昆仑镜,凡间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许宣拱手一揖:“许宣定竭尽全力,不负仙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