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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
两人迫人的视线之下, 寇凛脑海里火花带闪电, 快速想着对策。
像之前忽悠段小江时装晕?
怕是骗不过去, 还有可能惨遭羞辱。
假说自己畏高, 乘不了此物?
金鸩肯定不会给他代步工具, 让他步行上山。
等爬上去, 才刚有些愈合趋势的伤口没准儿会再度崩裂。健康乃是大事, 不可随意折腾。
他正一筹莫展之际,听见身后楚谣的声音:“夫君。”
在这一刻,于他而言, 是名副其实的天籁之音。
他欣喜转头,瞧见楚谣乘椅轿而来,已与自己相隔不远。除了两个抬轿子的侍从之外, 原本与金鸩贴身不离的护卫阿青也随行保护着。
楚谣精致的五官纠成一团, 不见小别重逢的喜悦,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会儿, 与他的视线相绞片刻, 便开始在他全身上下不断游弋。
原本听见金鸩安排他们兵分两路时, 她就想跟着一起下山。
不怕金鸩刁难她父亲, 怕的是寇凛夹在中间难做人。
以她父亲和金鸩的性格,初次见面, 应不会针锋相对。谁先刁难谁, 谁反而落了下乘, 彼此间必定是融洽的。
但想让他们真正融洽,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明着不争执,私下必定较劲儿,寇凛就成了颗顺手好用的棋子。
担心归担心,金鸩不准她下山,她并未坚持,反正两人都是寇凛的长辈,偶尔被欺负下也无妨。
然而等金鸩走后,她拉着前来报信之人仔细询问,才知寇凛有伤在身。
她询问伤在哪里,那人不知,只说精神萎靡,应是伤的不轻。
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执意下山。
一路听着消息来到这里,远远瞧着父亲和金鸩都坐了进去,寇凛两手扶着圆球边框,一脚在内,一脚在外,踟蹰不动,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连忙上前解围。
可寇凛一转头,楚谣解围的心思没了,只剩下生气。
他衣饰干净,瞧不出是哪里受了伤,但的确如那报信的护卫说的一样,单看脸色便知伤势不轻。
至少楚谣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憔悴至此过,莫说脸色,连嘴唇都不见血色,眼眶凹陷,眼下乌青,瘦了一大圈。
楚谣揪起了心。
同时责怪父亲和金鸩。
眼下他都这般可怜境况了,不求他们看在她份上多体谅着点,竟还欺负他?
何况是你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欺负他做什么?
阿青加快脚步上前去,走到圆球前抱拳,羞愧道:“金爷,属下拦不住楚小姐……”
金鸩摆了摆手打断他,示意他退去一边。
寇凛如释重负,将那只踩进圆球里的脚收回,转身迎着她走过去,远离身后的两位大佬。
相遇后,椅轿停下。
寇凛扶着她下来,环着她的肩,细细看她脸色过后,又下意识朝她的腹部望去:“身体可好些了?”
楚谣不答反问:“你伤到哪儿了?”
“左腹有剑伤。”寇凛指着伤处,“运气好,并未伤及内脏,放心。”
楚谣没问伤他之人是谁,只问结果:“死了?”
寇凛得意道:“我岂会让此人活着?”
他提口气,揽着她往圆球走,现在不怕了,让她先上去占个位置,还剩下一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楚谣伸出手臂环紧他的腰,给他一些支撑:“为何会受伤?是对方太厉害,还是你大意了?”
寇凛飞快的朝圆球看一眼:“是爹太精明。”
楚谣会意,心里越发生气:“江天屿死了没有,娘的尸身呢?”
寇凛摇摇头:“当时情况混乱,不知他死了没有,娘的尸身在爹那里……”
他将与江天屿的交易以及海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讲,“这幅《山河万里图》,稍后得让你和老白仔细研究下是真迹还是仿品。”
楚谣微微惊讶,这才知道他背后背着的圆柱形皮质囊袋,竟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山河万里图》,她还以为是柄武器。
圆球里,楚修宁看着女儿女婿相携着走上前来,一个跛着脚,一个受着伤,他脑海里浮现出“相濡以沫”这个词。
当初还是没有看错寇凛的,虽是个贱人,但在男女作风上从无令人诟病之处,愿娶他的阿谣,必定是心悦之故。
“爹,金爷。”楚谣走近之后,抬起那条有旧疾的腿,想要进入圆球。
圆球离地有一尺,知道她这条腿使不上力,楚修宁和金鸩一起伸出手,想要去拉她。没有让她做选择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金鸩忽又意识到自己不该伸手,准备收回来时,楚谣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借用他的力。
楚修宁收回手,并不觉得尴尬,明白闺女这是礼貌性的选择。
然而楚谣入内后,想也不想的坐在金鸩身边,令他有些不悦,又颇为忧虑。
女儿一贯心思重,不知会不会因为那些闲言碎语,令她心中生了芥蒂,影响他父女之间的感情。
没等他说话,楚谣请求道:“爹,夫君伤的重,您也来这边坐吧,咱们三个挤一挤,让他能歪躺着。”
楚修宁微愣。
楚谣又看向金鸩:“金爷,可以么?”
金鸩扶额一笑,往边上挪了挪。
楚谣也跟着挪,在身侧挤出个位置给楚修宁。
楚修宁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多了,女儿分明是看不惯他们挤兑寇凛,特意来给寇凛撑腰的。
金鸩都顺着了,他还能说什么。起身坐去对面椅子上,与楚谣、金鸩同坐。
对女儿有些不满,当着金鸩的面,如此不给自己颜面。
转念再想,女儿敢这样与自己耍小性子,为女婿撑腰,也说明了她与自己亲近,并未受到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
一双儿女无论身心都安然无恙,楚修宁此时此刻,才算彻底放宽了心。
空间狭小,坐在两人中间的楚谣不敢动弹,扭头道:“夫君,上来吧。”
局势比沙场还更瞬息万变,还站在圆球外的寇凛真是百感交集,历经了被送咸鱼,被捅一剑,被陆千机坑了钱,被这两个大佬刁难,他正觉得近来流年不利,心头哇凉,媳妇就送来成吨的温暖。
果然只有媳妇才知道心疼自己,其他统统都是混蛋。
不,这不是媳妇,这是仙女!
寇凛各看楚修宁和金鸩一眼,从他们淡然的表情中,他看出了点儿名堂,顿时生出底气。
清清嗓子,一抬脚踩在圆球上,却忽然捂住腹部:“哎呦。”
楚谣心头一紧,但旋即看出他是装的,却默不作声。
寇凛使不出气力似的,伸出手:“金爷,烦劳拉我一把。”
金鸩慢慢看他一眼,笑着伸出手。
寇凛借力上去,直接半躺在三人对面的长椅上。
阿青阖上圆球的门,齿轮后的人放开机关锁,锁链交错中,圆球缓缓升空。
段冲从山脚攀山上去需要一刻钟,圆球则需要两个一刻钟。
因为段冲爬的是直线距离,圆球却是倾斜着上去的。
许久无人说话。
楚谣替寇凛出了口气之后,这会儿冷静下来,又开始心疼起楚修宁。与寇凛无关,只是想起了她母亲的事儿。
她知道父亲足够冷静,心性也非她能想象的坚韧,可知道母亲另有所爱,且还瞒着他与金鸩私下来往多年,他不可能不气恼,不伤心。
她正想说话打破静谧时,楚修宁环顾着麻风岛的盛景之后,先开口道:“金老板打造这处贸易港,耗费了不少心血吧?”
“也没有。”金鸩也透过门上开的小窗,俯瞰内岛,此时日落西沉,华灯初上,“当初只是一处落脚之地,住久了觉着荒凉,便想让它热闹一些,可太热闹了之后,又不适应,才搬到了山顶上。”
“我以为金老板居于山顶,是想登高望远,遥看大梁。”楚修宁隔着楚谣看他一眼。
“当然,这也是一个原因。”金鸩笑起来,转头礼貌性回视他,两人的视线在楚谣头顶上相汇,“所以楚尚书是打算借‘故土’之思,想要劝我接受朝廷招安?”
楚修宁:“那金老板愿意不……”
寇凛插嘴道:“他当然不愿意,朝廷哪次招安都说的天花乱坠,再看那些被招安的绿林好汉,一个比一个沦落的惨。”
楚修宁皱起眉头。
金鸩抿起了唇:“寇指挥使说的不错,朝廷的确时常做些出尔反尔的事儿,毫无信用可言。”
寇凛懒得听这些官话:“爹,您根本也不是来招安的,金老板也不是官场中人,不需要什么场面话,不如直截了当点儿。”
瞅一眼父亲的脸色,见情况有些不妙,楚谣赶紧岔开话题:“爹,不是说哥哥也来了?”
“他陪着虞总兵和虞清听从金老板的吩咐,先去探望段冲了。是我让他跟着去的,教导他要多讨一下未来岳父欢心……”楚修宁觑了对面躺着的寇凛一眼,“不要像某些做女婿的,不识趣,往后没好日子过。”
“您这是多此一举,楚箫再怎么讨好虞总兵也是没用的,往后肯定没好日子过。”独霸一条椅子的寇凛已经开始膨胀,不顾楚修宁警告的眼神,发自内心的感慨道,“自古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不是不报,父债子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