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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妙芝是凭同着冲动飞到陕北来的,一下飞机,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就有些后悔,要是没丁长林来机场接她,她还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内心再恨这个王八蛋,还是跟在丁长林的身后,乖乖地上了他的车。
丁长林没想到官妙芝这么听话地跟着他走,把车子开动时,丁长林似乎这才看到官妙芝的打扮,说了一句:“妙芝妹妹,讲真的,什么衣服到了你身上都活起来了,这一身去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一身更加活灵活现,这个小短袄适当好处地把你这修长的腿显得更加美丽引人,如果我不来接你,这么美丽的妞要是打车是极危险的,或者你会叫沙小雪来接你是不是?
你爸去了沙小雪投资矿山的那个县城,她此时一定在想如何让你爸相信他们回国是回报家乡人民的,或者她一定会安排比米思娣更具有乡土气息的妹子陪你爸的。
妙芝,你爸其实挺苦的,他笑过的人生,其实都是泪迹斑斑。你不是男人,你不会懂男人的。我懂你爸,因为我们同时男人。我们就是食鱼的猫,关得越久,对腥味的向往越浓,这比喻虽然粗俗了一些,可贴切,于你这个大艺术家来说,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妈也挺苦的,好在她终于放下了,终于走出来了。妙芝,你可是艺术家,而且从美国回来的,那个崇尚自由和人权的地方怎么就没改变你对父母狭隘的理解呢?
还有,妙芝,你一时生活在蜜罐之中,你是无法理解我们这些乡下人的。我们时常抱怨命运的不公,时常在想投胎还真是一门技术活,如果我有你这样的母亲,这样的父母,哪怕他们离了婚,他们还是我的母亲和父亲,我还需要这么用力地努力吗?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当然了,我们所谓的不公,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在节点上出了问题。不是上错了时间的列车,就是选错了开去的方向。原因还是我们需要在节点上去选择,你呢?你想想,你的节点到来时,就算你爸,你妈离了婚,他们依然还在努力为你选择,为你人生把握一个正确的方向。
妙芝,我们都是年轻人,年轻最大的误区就是,都以为我还有机会,还有很广阔的空间,对一切都不在乎,对一切都不放眼里,总觉得自己会赢得世界。
可人一到四十岁就是一个分水岭,一个人到了四十岁再总结自己,看自己赢得了什么,目前在什么样的位置。如果四十岁时你还在浪底,那么这浪那浪都跟你没有关系了。你就是浪底下的沙子,不管浪多大,不管浪有多少次,你都浮不出水面了。
三十岁到四十岁,只有短短十年,抛开中间的无效时间,对今天三十岁的人来说,有效时间只有五年而已,所以你想想,五年时间你能做成啥,能起得了多大的浪?不要被年轻蛊惑,不要被口号和激情冲昏头脑。所谓的前浪后浪,不过是瞬间之交替。大多数人在还未想明白时就已老了,还得什么儿劲呢。
妙芝这些话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于你这个艺术家来说,你一定非常不屑于听,或者你觉得这些全是毒鸡汤是不是?可我们乡下人喜欢看这些,听这些,包括米思娣,她视这些话为最最好喝的鸡汤,而这些鸡汤你爸张口就是,他真要和米思娣在一起生活,他们会幸福的。
妙芝,你不懂婚姻,我之前其实也不懂婚姻,你妈**的更多是自我的体验和感受,你爸从农村出去的,多少带着大男人主义,父权在他心目中根深蒂固了,他更渴望于有一位如他母亲那类妻子,仰视他,为他而喜,而忧,一切依赖着他而存在着,他说什么,对方都会认为是至真至深的名言,哲理,而且会不折不扣地去信,去听。
而你妈渴望的是灵魂互撞,灵魂这个玩意就太高深了,何况她生活的环境是京城,是大院,是已经洗净泥土气息打开国门的时代,她从小听到的,看到的,见到的,全部是你爸未知的,注定他们不在一个时空之中。
妙芝,我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不在一个时空之中的两个人,怎么撞都难撞出火花,甚至都难互相懂彼此,何况灵魂相交呢?
妙芝,我不是为爸开脱什么,而是你爸最最原始出发点是农村,一如我们的梦,总是停留在最最原始的地方一样,我经常梦到我们那个小村,你相信你在美国时一定会经常梦到的是北京,是你们的大院生活,那是我们生命的起源地,而这个起源会影响一生的审美和需求。
妙芝,这就是你爸为什么一眼相中了米思娣,而米思娣兜来转去,守了三十多年的她,第一次就那样交给了你爸,瞑瞑之中自有天意,上帝把米思娣补偿给了你爸,你应该为你爸而高兴。
至于你对我的指责,我知道,是艾华告诉你的,我和她就打了一个照面,我和你交流了这么久,你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直觉中的那个我,还是去相信艾华编造的那个我呢?
还有,妙芝,我会带你看看乡下的生活,一切等你看到了,真实去感觉了,再来评判我,还有你爸,好吗?”丁长林一边开着车,一边长篇大论地讲解着这些。
奇怪的是官妙芝,她居然一言没发地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一样,至少在丁长林的感觉中是这样的,她没有再如刺猬一般地攻击丁长林,也没有再如昨天一般仇恨丁长林!
官妙芝也奇怪自己这是怎么啦?她怎么觉得丁长林说的一切很有道理呢?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呢?特别是丁长林提到父母其实已经离了婚时,她怎么可以这般平静呢?潜在意识之中,她原来能接受父母真的离婚,离了婚的他们不是一样在爱着她吗?她的生活没什么改变啊。
官妙芳侧过脸去看丁长林,这个不起眼的男人,那张嘴到底又是什么做的呢?她一听他说话,为什么总认为如此这般地有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