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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高强闻言大惊,这不会就是后来靖康时任东京留守、死前连呼三声“渡河”的那位宗爷爷吧?可眼下想破头也记不起来崇宁年间这位日后的抗金名将在哪个角落猫着,不过宗泽死时年逾七十,这时应当是四十来岁年纪,如果当个地方官也不奇怪。
问明了那几人在客栈柜上登记的姓名,而且入住之后便再没出过房门,高强便叫张三李四各去帐房领一贯钱,等于将原先定下的赏格翻了一倍,二人大喜过望,磕头如同捣蒜,连身子也不敢转,就这么倒退着出去了,自有殿帅府的家人领着去帐房。
这边高强端着下巴沉思不语:适才那几人姓名已经查明,那青年男子名叫方天定,精壮大汉名叫石宝,女子和和尚并无路引。只这两人的形貌名姓,的确是与书中方腊的长子和大将全然相符,再加上那和尚形象特异,几番因素综合起来,几可有七八分确定这几人就是方腊的亲信——前提是施大爷没晃点人。
只是这几人千里迢迢跑到汴梁城来,不会只是为了观光旅游的吧?
高强无奈地咋吧咋吧嘴,相关的信息太少了,实在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状况,真不知那些小说里回到过去的主角们是怎么样大小通吃巨细靡遗的,自己咋就这么差劲呢?枉自读了几遍宋史,宗泽这么有名的名将以前干过什么也不知道,方腊的手下起义前搞过什么小动作也不知道,人说脱脱编的宋史粗疏果然不错,唉,人比人气死人啊,我咋就没回到三国啊大清国的呢……
他站起身来道:“石三郎,小生看你驾驭这等泼皮无赖颇为拿手,可否就请三郎将这干人等加以纵控,将这几人的行踪无论大小尽数报知小生,如何?一应用度只管向帐房报领便了。”石秀出身市井,人又聪明机警,干这个是再合适不过了。
石秀自然一口答应,他自小在市井底层打滚,深知其中的门路,做这点小事自然是驾轻就熟。高强又道:“明日小生便上复家父,将三郎的名字列入本季武官铨选之列,只是还要委屈三郎在小生身边一段时日了。”
石秀大喜,没口子地称谢,拍胸脯保证只要能为衙内出力,名利成败不计分毫,区区军职算得了什么?高强微笑答应,心说你嘴上说的好听,大老远把你从北京拉来了,不给你点好处如何能留住人?若有了军中的前程,在小生这殿帅衙内身边当差自然是黄金美差了。
高强又转向燕青,还没开口,燕青便笑道:“燕青仆役之身,只愿在衙内身边作个使役,官场却是无意。”自从杀了李固的那晚之后,燕青便恢复了往日风liu潇洒的浪子风范,终日笑语晏晏谈笑风生,全然不见了一丝哀戚彷徨,一路上打尖问讯几乎都是他抢着做了。
高强点点头,暗想这恐怕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有几个人能看出他的内心已是破碎不堪?又跟着他们到下处去转了转,视察了一下说了几句闲话,便回房寻小环安歇去了。
次日清早,高强随林冲和鲁智深练了功夫,正从演武场出来,有军士来说殿帅在书房相候,请衙内过去叙话。
高强去洗了脸,换过身上衣服,便来见老爹高俅。刚一进书房,就见高俅与那位叶梦得正在闲谈,不由暗叫一声倒霉,这些日子自己看来是交了世叔运了,忙上前给老爹和世叔行礼,这两位都是坦然而受,只叶梦得作势相扶,笑道:“贤侄义薄云天,仗义亲送挚友流配北京,此间的少年都是轰动一时啊,高俅兄真是好福气。”
说罢呵呵大笑,高俅连声谦逊,说道莫惯坏了小孩子,高强也没说话的份,只能陪着傻笑几声。
说了会没营养的套话,叶梦得便道:“贤侄,这一路将梁留守的箱笼物件送来,于路辛苦,恰好恩相后日便是六十寿辰,要请贤侄去府上喝杯寿酒,愚叔今日乃是前来给高兄与贤侄下帖来了。”
高强眼睛一瞥,见桌上放着请柬两张,给高俅的那张落着“翰林京字”的款,给自己的那张却是落着“命妇蔡字”的款,正在奇怪,那边高俅已经笑道:“恩相太过垂爱,倒教高某不知如何是好,只因后日殿前禁军恰逢点校之日,高某职责所在无能分身,这个,怕要辜负恩相的美意了啊。”
高强一楞,还没想清楚高俅为何一口谢绝这邀约,那边叶梦得神色丝毫不变,象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答复:“高兄公而忘私,勤劳王事乃是正道,恩相必定是赞赏有加。只是恩相夫人素来疼爱远嫁北京的梁夫人,此次贤侄将留守夫人给恩相夫人的诸般物事带回,她老人家睹物思人,大慰思女之情,因此特意下帖,要请贤侄去府上一会。这老人家的舐犊情深,贤侄当可体谅吧。”说罢捻须微笑。
高强这才恍然,敢情这请老爸只是个幌子,请自己才是真。想来也是正理,眼下朝廷形势微妙,可谓是外松内紧,暗流汹涌。赵挺之一党虽说是新贵得志,打着绍述先皇法度的旗号将蔡京的诸般政务一件件地废止,可是蔡京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门生故旧遍朝野,其潜力也不是一朝就能清除的,赵党的地位并不稳固,因此象枢密使张康国、殿帅高俅等中间派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只不过大家都是政坛打滚多年的老手,就算私底下眉来眼去你情我愿,面上也要装做一条大路走中间的大义凛然状,决不偏向任何一方,所以高俅虽然已经私下表态倒向蔡京一方,这寿酒却是决计不去喝的。蔡京那边也对此心知肚明,是以两张帖子请了父子两人,请高俅用蔡京的名义,请高强倒用蔡京夫人的名义,主旨倒还在高强这小的身上。
这些思虑在心中一闪即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高强满口答应恭敬不如从命,后日准时到贺,叶梦得目的已达,又说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高俅父子起身相送,到大门处拱手而别。
高强陪着老爹吃了午饭,刚出得书房门外,迎面见石秀在路边守候:“禀衙内,那几人有行动了。”
高强一喜,忙叫备细道来。原来那三个男子一早出门,径自往尚书右仆射赵挺之府上投了札子,用的就是知龙游军事宗泽的名义。可宰相的家人七品官,这几人不通门路,却连门房也没过去就被赶了出来,那和尚气得暴跳如雷,居然绰禅杖就要动手,幸得那大汉石宝和青年方天定拦住,忿忿地去了。
高强听了就是一楞;这里面的关系可是越来越复杂了。方腊的人到了京城,用宗泽属下的名义找赵挺之,这中间不可解处甚多。首先摩尼教徒会与地方官合作就是件怪事,其次他们既然能与地方官合作,有什么事不能通过正常的途径上达,要自己跑来京城向当朝宰相申告?再其次,这些人显然对官场规矩一窍不通,冒冒失失地来京城能办成什么事,宗泽既然后世有名将之名,怎会不知其中关窍?
一时间不得要领,高强一拨浪脑袋,忽然记起一事:“三郎,你方才只说那三个男子如何,却为何没提到那少女?”
石秀笑道:“衙内记得恁地清楚,这女子果然生得美貌,难怪衙内惦记。”
高强面不改色:“圣人云:食色,性也——快说那女子怎地?”
“好教衙内得知,这女子清晨与那三人一同出门,独个一人去天汉州桥边逛,一早上工夫将天汉州桥到朱雀门这一段街市来回走了两遍,不过满街叫卖的杂嚼小吃无数,她却一样也不舍得买,只在老字号马家买了两块糍糕充做午餐,费钱八文。余后便向东门外去了,现在该是到了太学附近。”
高强听了沉思半晌,这几个男子投帖不入,该当会另有行动,静观其变就是。这女子一路逛街不买东西,恐怕是与摩尼教徒的清贫教义有关,只是去太学又是要做什么呢?
在这里乱想终究不是办法,何况这些人既然要走赵挺之的门路,必是有什么大事申告,还是设法接触一下,多做了解才是。一念及此,高强问道:“三郎,小乙和贯忠可在家么?”
石秀回答了,原来燕青一早就同一个家人出门去街市上逛,至今未曾回来。许贯忠倒是在家未出,于是两人去寻了他出来,一同向东门外太学而去。衙内的潜意识里,总是觉得与其接触那三个男子,还是与这美女多接触一下来得较为亲切。
三人中却是高强路径最熟,一路摇着白纸扇给两个外来客指点风物,什么老梅家的酱鸭腊兔,老鹿家的蟮鱼包子,风凉居的素签砂糖、百合绿豆汤,一路走来一路吃,还没到东门口就胀得两眼翻白了。
这一路行来,每转过一条街就有个泼皮来给石秀报信,那少女出了东门,那少女到了太学,那少女在金明池旁折了一枝柳,那少女如何如何,一切竟犹如亲见一般。高强一面听着石秀禀报,一面暗喜手下得人,只一夜工夫这石三郎就将这些泼皮混混化做了京城中无处不在的眼睛,这才是刚开始,一旦石秀在这京城的市井中扎下根来,这京城不就是我高衙内的天下了?嘿嘿,有点间谍组织的感觉啊。
(第三部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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