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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公子走到山脚旁,向右一片矮丛林转了过去,身形顿时消失。
方天逸也走到丛林边,向右一转,身形才动,攀然呼地一声,何家公子端立身前。
方天逸心中一震,敢情这何家公子早就发现自己了,只听那何家公子道:“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方天逸身在暗处,齐姓少年看不清他,他心念电转,口中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谁。”
何家公子见他答非所问,双眉一皱道:“你可是那庄中之人?”
方天逸忽然冷冷笑道:“魔神令,你又去发那魔神令?”
他说这话,纯粹是试探对方,果然何家公子一听此言,面色登时大变造:“你怎么知道?”
方天逸微微笑道:“我亲自所见,自然明白。”
何家公子面色又是一变道:“这么说来,你是庄中之人了?”
方天逸见他面上杀气密布,心中不由一怒,暗暗忖想道:“这姓何的分明平日有钱有势,养成一副狂傲性情,自视甚高,我最看不过这一点。”
但他倒底生性淡泊,这种念头一闪而灭,于是满不乎地道:“不管我是否是庄中人,但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何家公子一怔,半晌才道:“什么问题?”
他们两人年龄都在十四五岁之间,方天逸这数月来,整日游荡江湖,经验老练得多,比起来,何家公子年纪虽然稍大,但却远不如方天逸措辞老练。
方天逸面色渐渐沉重,他低声问道:“我知道你姓何,但你在那在门上,为什么又用手刻了一个‘方”字?”
何家公子陡然间面寒如冰,他厉声道:“你,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方天逸动中一紧,果然这个“方”字其中大有奥秘,他不理会何家公子的吼叫,喃喃道:“你难道有什么秘密么,那魔神令
何家公子忽然觉得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问道:“你难道你姓方?”
方天逸心中大震,脱口呼道:“在下方天逸!”
就在这同时,一声俄狼似的呼号声,在十多丈以外传来,几乎盖住了方天逸的声音。
方天逸只觉这呼声好不难听,刺耳已极,全身不由一颤。
那何家公子面色也一变,他一把拉着方天逸,方天逸心中一动,但立时党抑下来,沉声道:“你干什么?”
何家公子没有理会,用手指指身旁密林,方天逸登时会意,两人一起钻入林中。
又是一声厉啸传来,这一声好像并没有近一些,似乎那人在原地狂呼。方天逸听那声音,简直好比野兽,他心中一动,轻声向身旁的何家公子道:“是不是那蓬莱鳄人?”
身旁了无声息,方天逸凉而回首,哪有何家公子人影,不知何时已走!
方天逸吃了一惊,但他立刻被那怪啸声吸引住,只因那啸声再起,那人已离自己藏身之处,不及五丈!
方天逸益发隐藏好自己身形,缓缓爬到不远处两块大石之间,再加上密林,在山道上行走,确实极难发现伏藏有人。
方天逸方隐好身形,一条人影已掠到,月光只见那人身高丈余,体格巨大已极,面上凶光闪闪,虽是人形,但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一种认为他是野兽的感觉。
那人掠过方天逸身前,停下身来,仰天对月又是一声长啸。
距离近了,方天逸只觉那啸声之后,隐隐约约有一种疯狂的味道,而且震耳已极,心中更加断定这人便是那“蓬莱鳄人”了。
方天逸在庄中,曾见赵隆圣,玉笛铁剑,天山双剑,一见鳄字会号,都不敢招惹,那司徒越,柳五常对鳄人的恐惧,较之神秘的魔神令,并无不及,可见这蓬莱鳄人一身功夫,实是非同小可。
鳄入停下身来,面上表情极为难看,他攀然仰天用鼻嗅了两嗅,那模样简直和一条猛兽毫无分别,方天逸看得恶心不已!
鳄人嗅了一会,忽然身形一转,竟面对着方天逸藏身之处,满脸凶残之色。
方天逸心中大骇,难道这鳄人真和兽一般,可以嗅得出人味?
鳄人又嗅了一会,猛可一家狂啸,方天逸心知果然行踪已露,他究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看看鳄人那凶相,心中骇伯已极。
鳄人笔直对着方天逸藏身之地走了两步,又是刺耳一胄厉啸,但他的啸声未完,左方忽然传来重重一哼,虽只短短一哼,却打断鳄人的狂号。
鳄人身形如同触电般一侧,左方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月光下,那人一袭青袍,好不潇洒。
方天逸藏身在两块巨大山石中央,正好有一道石缝可望出去,只是这石缝太狭了一点,只能望见鳄人和那青衣人的背影,方天逸依稀觉得这青衣人的背影,自己似乎在何处见过。
鳄人似乎由于有敌入侵入自己周围不及五丈,自己一无所觉,很觉震惊,是以半晌没有狂啸,四周顿时为之一静。
方天逸只见那青衣人垂手而立,冷冷对鳄人道:“你就是蓬莱鳄人?”
鳄人双目一凝道:“正是。敢问阁下何许人物?”
方天逸觉得鳄人虽凶最成性,但谈吐却仍似人类,并不在野,只听那青衣人冷笑道:“你不必管老夫何等人物,既然你是鳄人,今日老夫饶你不得!”
方天逸心中忽然一颤,暗暗忖道:“这青衣老者分明是有意找这鳄人,并非途中偶逢,那何家公子突然失踪,莫非就是去找他
他聪明绝顶,心中已猜到事情大概,这时鳄人对青衣怪人道:“本人多年不出蓬莱,倒要见见中原道上,有什么人如此胆大张狂!”
青衣老人哈哈仰天一笑道:“武林中盛传你嗜杀成性,如同野兽,今日也不必多说,你发招吧!”
蓬莱鳄人一生横行武林,加上他生性狂大,怎能忍住这一口气,但他人虽凶暴,心计却精,他对这青衣人已存下警惕之心,是以面上虽暴怒如狂,但心中却万分谨慎考虑出招。
以青叶双剑等人的功力,对蓬莱鳄人尚且。恐惧如此,方天逸知道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惊天动地。
墓地蓬莱鳄人大喝一声,双拳捣出如风,他身高大余,这两拳乃是由上而下击出,力道更加威猛绝伦。
那青衣人身形一闪,向后猛飘,鳄人突地腾空而起,这一跃足有丈余,对准青衣人身形急扑而下,双手模糊一阵舞动,竟能在这种硬打硬撞的招式中,加上“拂穴”的内家上乘手法。
一旁伏着的方天逸几乎大呼出声,这等内外合一的功夫,武林中确是闻所未闻。
青衣人左右微微一晃,鳄人的掌势始终罩着青衣人各处重穴,墓地青衣人身形一栋,也是腾空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人影在空中一交而过,方天逸运足自力,也看不清青衣人用的是什么手法,将鳄人惊天动地的攻势,悉数封回!
两人身形同时落地,鳄人似乎呆了一呆,青衣人身一落地,陡然再腾而起,令他全然不能相信自己双目,世间竟有这等快捷身法!更奇怪的是,青衣人的身法竟和方才何家公子出手制住在丁的神奇身法如出一辙,由此可见,何家公子和这青衣人有密切关系了。
方天逸思潮电转,那青衣人已掠到鳄人身前,鳄人骇然大呼出掌,但是这奇快的身法,在鳄人内力尚未提纯前,青衣人的双掌,已按在鳄人胸前。
“拍”一声,仅仅一个照面,顶顶凶名的蓬莱鳄人竟被这神秘的青衣人打中死穴,鳄人这么巨壮的身子,一连后退五六文,双目中暗然无光,他努力睁大双眼,模模糊糊地注视着青衣人,他终于猜到青衣人的身分,但是,他的心脉,已经寸寸裂碎!
鳄人吸了他最后一口气,双手颤抖着指向青衣人,嘶声喊道:“你——你就是天剑——天剑——”说完翻身倒毙!
“——天剑——魔神令!”方天逸在心中默默狂呼!庄院中调兵遣将,为的应付那茶毒武林的蓬莱鳄人,但是却不知道不可一世的鳄人已经一命归阴了。
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旁,有一个不大不我屋子,屋门口,梧桐树下,坐着两个婢女装束的人。
两人背着屋子,身后是一个窗口,却用细纱糊着,灯光穿过,一片绿色。
一人道:“明日庄主大宴新来的庄客,却苦了你我两个。”
另一从摇扇取风道:“这厨房的差使可真苦。”
原先那婢女道:“这锅红烧牛肉场,只怕烧到三更,还不得好呢?”
两人都哼了一声,这时,背后的纱窗上,印出了一个人的侧影,只见那人低身下去,掀起锅盖,停立了一回,得意地轻笑了一声,那两个婢女忽地起立,转过身子,喝道:“是谁?”
那人开了房门,两个婢女慌忙躬身行礼,惊叫道:”‘庄主?”
庄主冷声道:“你们两个也太轻忽责任了。”
两人素知庄主脾气甚是严格,今夜只因厨房实在热气太重,故在门口坐着,却不知庄主何时走进去的,她俩心中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额角渗汗,连声求绕。
庄主冷酷一笑道:“岂容得下次,明儿自己向柳总管报到!”
说着大步走了。
柳五常正站在柳树下,忽然有一个人跟踉跄跄地奔来,喊道:“柳五常!莫非午餐食物败坏了不成?我肚子好痛!”
柳五常面上装作一惊,心中暗道:“还差一个人了,嗯,是赵元定。”
他口中却道:“吴兄新自巴蜀赶来,想是路上遇了风寒。”
那人捧着肚子道:“我吴飞也走过千里路,从没闹过风寒。”
柳五常见吴飞神色之间有三分疑色,知道他这种老江湖也瞒不过,柳五常心中早有计较,这时不慌不忙地笑道:“依曼兄看,是怎么一会事?”
吴飞迟疑了一会儿道:“我是中了毒!”
柳五常点点头道:“不错!”
吴飞脸色大变,一把扭住柳五常的衣衫,以他三十年的功夫,竟然制那毒素不得,可见此毒之烈。
柳五常不闪不避,平静地道:“吴兄想知道是何等毒物!”
吴飞怒道:“当然!”
柳五常笑道:“吴兄可听过南疆百毒,以何为先?”
吴飞抓住社公公衣衫的手,不自禁地垂了下来,他半绝望地低声道:“赤尾巨蝎?”
柳五常道:“正是此物!”
吴飞眉头紧皱,一手按腹,一手指着柳五常道:“你好毒心!我翻云手吴飞千里相投,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柳五常笑道:“本庄久被天下武林相嫉,不得不防!”
吴飞顿足道:“我与你拼了,反正活不成了!”
柳五常哈哈道:“谁说吴兄活不成啦!”
吴飞一怔。柳五常自怀中取出一颗红丸道:“吴兄快服此药,或者可以挽救!”
吴飞本想不服,但求生的意念在催促着他,他耐不住腹中续肠般地病,只得取来急急吞下。
柳五常见他气色又转好了过来,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只是此药,不过是暂时解救之法,以后每半年要服一颗,这话尚请吴兄牢记在心,把日子要记清楚了,性命要紧,切匆自误!”
吴飞巨痛方除,神气未定,听了此言心中一粟,此时正是急怒攻心,竟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社公公也不理他,缓步去了。
柳五常边走边想,今午吃饭的十二个新来投奔的武林客,其中功力数赵元定为最高,现在他还没求救,想来正是在与毒素苦斗,不如去看看他也好。
他径往赵元定住的客馆行去,才走得半路,只见一株白杨树下,盘腿坐着一个大汉,正在运气行功,那人生得十分魁梧,不是西北塞上第一条好汉赵元定又是谁?
柳五常吃了一惊,分明赵元定进餐之后,还没有回到客馆,便已察觉中毒了,所以在半路便行功解毒,如此看来,此人功力之精纯,尚在庄主和自己所料之上,难怪名震西北塞上二十年了。
赵元定闭目静坐,心神内敛,观其架势,确是内家高手。柳五常暗暗心赞,他快步上前,只见赵元定身旁的白杨树树干上,歪歪斜斜地刻着“赤尾蝎”三个字,想来是赵元定毒发的一刹那,用指所书,由此又可见,此人见识,也高人一等,非吴飞等可比。
柳五常默家化气色,知他已运动了三周,犹未解去内毒,现今毒液正在肠胃之间,只要真气一散,便可转入肝脾已非常人可以自救了。
他轻轻一点赵元定的人中大穴,赵元定忽然双眼怒张,眼中精光四射,甚是吓人,忽然神色大变,双眼暗然,想是其气已散,内毒四窜了。
柳五常不待他发言,把药丸轻轻置于他手上,转身便走,只听得赵元定幽然长叹了一声道:“唉!我赵元定今然为人奴矣!悔不听师兄之言,今后欲守西北之大好基业,已不得了。”
柳五常心中暗道:“此人非久居人下之物,还是及早除去他为是。”
他正要下手,心中又想:庄主正是用人之际,此人在西北地位,不下柳家堡在中原的声望,还是姑且容忍他吧!
柳五常快步往大厅走去,心想这次下毒,差不多各省都有,其中如沅水的胡氏双杰,四川的翻云手吴飞以及那个赵元定尤其是威名最盛,他数来数去,只有十一个人,心中奇怪,到底忘了何人?
忽然,他心中浮起了一个子然孤傲的人影,他脱口而出道:“不好!方天逸怎样了?”
原来当初庄主要连方天逸一起下毒,柳五常心中大是不愿,只是拗不过庄主,但午餐分场之际,柳五常特别少给方天逸些,防他挡不住毒素,连求救都来不及,不料饶是如此,方天逸连影子都没见着,怎不使柳五常奇怪?
他本想派个人去看看方天逸算了,但又怕庄主知道,会多疑他,便自主往东国奔去。
原来方天逸今天下午在东园打坐,柳五常身为总管,自然晓得。他急急奔到东园中,哪有半丝人影,他心中又是一惊。
忽见园角有一处,升起缕缕白烟,他略一踌躇,飞身扑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特别喜欢这孩子,他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明知道在中如此复杂,又为何收容这可爱的小孩子?无家可归总比莫名其妙地中毒而死要好得多呀!
他拨开了树丛,只见前面是一块熟悉的草地,草地中央,堆着一堆割下来的青草,正在燃烧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孩子,正用一根树枝在拨弄着草堆,默然玩得很是有趣。
柳五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不是方天逸么?难道方天逸没有喝那毒汤?
柳五常实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清楚地记得,方天逸毫无犹疑地喝了那大碗红烧牛肉汤,他当时是何等着急的呀!
柳五常放慢了脚步,走到方天逸的身后,他低下身来,轻轻拍着方天逸的肩膀,方天逸吃了一惊似地转过身来,见到是柳五常,才笑道:“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