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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11:30。
井芸从聂飘的房间出来,叙旧叙得心满意足。
回房间的路上,她经过自己惯用的练习室,往里瞅了一眼——谢无缺果然还在跟那首EXO的《MAMA》死磕。
自己帮她改编的舞步,她半点也没采纳,仍然在固执跳她原来的版本,那个和EXO原版非常相像,完全不适合她的版本。
井芸不禁苦笑,何必呢?人是人,舞是舞,就算你在生我的气,干舞步什么事?舞步是无辜的啊。
不对啊,井芸转念一想,小谢凭什么生我的气?明明是她在赤裸裸地模仿抄袭我,我这个正版还没打假维权呢,你个山寨货倒先摆上脸色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井芸无奈地摇摇头,举步离开。离开之前,她无意识地回头,最后看了谢无缺一眼。
就是那一眼,救了谢无缺的命。
那一眼,井芸看到,谢无缺停止了舞蹈,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她踉跄着走了两步,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支撑自己的身体,但在抓住镜子前的把杆之前,她已经无力地跪在地上。
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井芸已经一脚踹开练习室的门,飞奔进去,扶住谢无缺:“小谢,怎么了?”
谢无缺看着井芸,紧紧抓住她的手,抓得井芸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呼吸急促得已经快把自己噎死了。
这个症状,井芸以前见过。
她的男朋友,现在的亚洲顶级偶像韩爵,在前几年事业最低谷的时期,人生最灰暗的阶段,也发作过几次,叫过呼吸症。
那是高度焦虑紧张亢奋的精神状态导致的生理反应,心跳加速,因感觉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导致人体内二氧化碳不断被排出而浓度过低,引起次发性的呼吸性碱中毒。
井芸扫一眼四周,顺手抄起一个离她最近的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倒空,直接把空塑料袋套在谢无缺头上,绕紧。如果这一幕被别人看见,会认为井芸要闷死谢无缺。然而这是医生推荐的最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案,用袋子在患者呼吸道形成死腔,让其把呼出的二氧化碳吸回去。井芸眼见着塑料袋在谢无缺口鼻处起伏了一会儿,她的呼吸真的渐渐平稳下来。
井芸俯下身仔细听,等谢无缺的呼吸频率和强弱都正常了,才把塑料袋从谢无缺头上拿下来,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没有其他异常,才放下心来。
井芸长出一口气,坐倒在地,满头的冷汗,看起来比谢无缺还要虚弱:“哎呀妈呀……”
小谢喘匀了气儿,慢慢坐起来,作为一个刚劫后余生的人来说,她显得非常镇定,镇定得有点过头了。
她看看身旁的塑料袋,看看被井芸从袋中倒出去的一地零碎,看看正抚着胸口压惊的井芸,基本上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走过去,从一地零碎中捡起自己的手机,自言自语般地说:“幸好没摔坏,否则你死定了。”
第二句显然是针对井芸说的,井芸一瞬间简直有再把塑料袋套在小谢脑袋上闷死她的冲动,她没好气地说:“不客气!刚才我要是不管你,你才死定了!你个丧尽天良的小白眼狼。”
井芸莫名地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后来她想起来了,为了救陆拂晓差点被季珊妮一椅子拍扁,陆拂晓也是半个谢字也没说,这些别扭的家伙,说句谢谢会死吗?
思及此,她对谢无缺说:“狼心狗肺会传染是不是?我发现你越来越像陆拂晓了。”
一提“陆拂晓”这个名字,谢无缺突然有了反应,狠狠地瞪了井芸一眼。她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以陆拂晓对井芸的所作所为,“狼心狗肺”这个评语不算冤枉,可是……
井芸才不怕她,挑衅地说:“怎么?我还不能说了?不好意思,我不但要说她,我还要削她呢!她不敢回来算她识相,她要敢回来,我削不死她!”
谢无缺发狠地说:“陆拂晓才不是那种识相的人呢!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在钻石女声的舞台上,和我一起唱到最后。想赢我和陆拂晓?你们还是别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比较好……”
井芸看着谢无缺,笑了。
她发现,谢无缺跟以前不一样了,跟她走的时候不一样了。
那个不思进取、原地踏步、吃自己天赋老本儿的谢无缺,那个舍不得自己受苦、受累、受伤的谢无缺,那个好像永远没有人值得她使用全力,吊儿郎当得让你恨不得按住她揍一顿的谢无缺,不见了。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井芸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被谢无缺激起斗志。
井芸认真地说:“那就舞台上见。”
她伸出手,小谢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巴掌用力拍过去,响亮的击掌。
井芸大声说:“爽!”转身离去。
走到练习室门口时,井芸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说:“谢无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是在学我吗?”
谢无缺顿了顿,冷冷地说:“师夷长技以夷,要打败你,当然要先学你。”
井芸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别跟我跩那些没用的。”
“我有一个疑问。你学我的最高境界,就是变成我。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即使你变成我,也只能跟我打个平手——你要怎么打败我?”
井芸走了很久,谢无缺还呆立在练习室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突然恍然大悟了——全错了,至今为止她努力的方向,完全错了。
而现在是周三半夜12:30,离比赛不到70个小时。
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然而什么是对的,她还毫无头绪。
她究竟该选怎样的参赛曲?
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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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点,聂飘的门被敲响。
她答应着披衣下床,打开门,看见满面泪痕的谢无缺。
那个从来满不在乎、睥睨一切的天才不见了。
谢无缺从未这么脆弱无助,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聂飘老师,帮帮我,怎么办,陆拂晓……我来不及了……”
谢无缺不想这样的。她想镇定,她想平静,她想向聂飘坦白一切,然后寻求帮助。最低限度,她不想吓着聂飘,用她三更半夜突如其来的失控和崩溃。
然而,让谢无缺意外的是,聂飘并没有被她吓着。她没有吃惊,没有困惑,没有慌乱,她甚至是释然和欣慰的——就好像,她一直在等待谢无缺来找她。
聂飘伸手抱住谢无缺,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在这儿,就是为了帮你。”
“小谢,我们还有时间,没问题的。”
躺在床上,躺在聂飘怀里,谢无缺整个人都是虚脱的,身体已经被她自己折腾得不剩半点力气,头脑却异常清醒。
聂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朵。
“你的确应该向井芸学习,但不是像你之前那样,简单粗暴地模 仿井芸。”
“井芸唱得最好的一首歌,也不是那些华丽炫目的舞曲,而是那首,对着宁友友唱的《心墙》。”
“因为那是井芸唱给宁友友的。唱给那个对井芸来说,独一无二的人。唱给那段,只属于她们的感情和回忆。”
“你明明也有的。”
“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东西。那些……只有你知道的事。”
“想想,只有你看过的风景,只属于你的回忆,一直缠绕你的梦境,一直守护你的人……”
谢无缺轻轻闭上眼睛,黑暗中,那家伙的脸立刻就浮现出来。
那双冰冷漂亮的眼睛,薄刃般锋利的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早该知道,你对我的那些嘲讽、打击、耍弄、欺骗、伤害、背叛、抛弃、揭穿……都不过是,你守护我的方式。
陆拂晓守护谢无缺的方式。
摧枯拉朽。不破不立。涅槃重生。
我早该知道,我对你的那些讨厌、痛恨、失望、对抗、敌意……都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地证明,你对我来说独一无二;都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让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可我从未想过,我凭什么,让你另眼相看。
我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对手,做你的朋友,做你的敌人。
我到底……为你做过什么?
我明明是离你最近的人。
我明明看到过,舞台上那个无所不能的女王,私下里,远离热闹的人群,是多么苍白和疲惫。
你很少看手机,然而当你看着手机时,偶尔会露出那种,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你的录音笔从不离身,对好听的声音,贪婪到近乎饥渴。
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最恨别人迟到。
你闭上眼睛,轻轻地叹息。
你对我的期望和失望。
那个你高烧的晚上,你在清醒的时候推开我,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抱紧我。
我给你找退烧药的时候,看到的,满满一柜子,全是德文标签的药……
那些破碎的拼图,凌乱的线索,我明明有机会拼凑,有机会追溯,却任由它们散落一地,消逝在风中。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个你说的那种自私的烂人。
眼里只看着自己,心里只想着自己。
凡事只要与我无关,我就当它不存在。
无论是宁友友在网上被泼脏水,井芸一时糊涂误入歧途,还是你——你所有的歌外之音,言外之意,嘲讽背后的期望,恶毒背后的温柔,轻蔑背后的凝视,谎言背后的真实……
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想为你而唱。
我想让你回来。
我想……换我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