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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苏俞一门心思栽在她身上,恩恩爱爱二十多年再未纳妾,这梧氏的容貌可见一斑。
哪怕现在年近四十,乍一看去,哪怕此刻是暗暗垂泪的,都是别一般的温柔宽和,她眼见着苏诚仄跪下,又侧首朝芳宁院里头瞧了一眼,眼泪簌簌而下,道:“柔儿服了药,这会已经睡下了。宫里来了太医,说她受了惊,身子情况是越发差了,这些日子得静心调理修养,故而听不得吵闹之音,怕又引发心悸之症。”
苏俞这才明白为何这乌泱泱一大帮人都聚在廊外。
他的神情太过骇人,禾氏也是一路跟着他到老的,自然知道他的禁忌在哪,苏诚仄再是独苗,那也是庶出,哪家的庶出敢这般放肆,大庭广众之下对嫡母嫡妹出口不逊,甚至还撞伤了病秧子嫡女,且不说苏俞内心如何作想,这只怕明日成武帝的案头就会摆上参奏的折子。
思及此处,禾氏身子软得和面条一样,她神情悲戚,拍了拍苏夙的手背,跪在苏俞面前,也不为苏诚仄求情,哀哀道:“都是妾身管教不严,妾身该死。”
哪怕是多年陪伴感情,苏俞这一刻也拉下了脸,半分颜面也没给禾氏留,他沉声怒道:“你确实该罚,当初苏诚仄生下来,就该养在嫡母名下,当初若不是夫人求情,他又怎会放在你身边长大,养出如今这样的性子出来?”
横行跋扈,不学无术,还没头脑,文不成武不就,整日跟着一帮狐朋狗友乱来,殊不知那些自命清高的世家嫡子,哪个真正看得上他一个庶子?
自古嫡庶之分,宛若天堑般不可逾越。
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禾氏脊背都弯了下去,苏诚仄瞧着互相扶持站着冷眼旁观的苏俞和梧氏,手慢慢地握紧几分,耳畔又回响了那人诛心般的话语。
字字都戳在他的心坎上。
想要变强,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想要成为高高在上令苏俞侧目的存在。
他只有铤而走险,剑走偏锋。
今日若他有功勋权势在身,这些人又如何敢半句不听他解释就问罪姨娘?
苏柔也是他的妹妹,他当时若不是心急如焚,一时失了方寸,怎可能会磕碰到她?
不得不说,将军府里到底不如别的世家,这兄妹四人一起长大,加之梧氏并未强调嫡庶之分,虽不说如一母同胞般亲密,也断不存在刻意的龌龊算计。
苏柔与苏槿都未曾排挤过他,一日日兄长兄长叫着长大的。
苏诚仄目光隐晦地落在苏俞那张威严不减的脸庞上,内心里简直如百爪挠心般的痛苦不堪。父亲为何就那样不相信他,因为没有嫡子,竟要从宗室里选一个过继另养。
将来继承爵位,接管将军府的一切。
这一切,竟要留给一个外姓的人。
苏诚仄不是圣人,他不明白,自然也不能释怀,心中愤懑不平,为自己寻条出路是人之常情。
事情的结局就是苏诚仄人生头一回跪了祠堂,而苏俞和梧氏相挟去里头看了苏柔后,又去静合院瞧了苏槿。
待苏俞回到正厅的时候,就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听心腹手下说完,想起苏诚仄那副窝囊的样子,仍是心气难消,问:“查清楚今日珍宝阁里那男子的底细没有?”
“去查了,是罗侍郎家的庶子。”那下属想着自己亲自去查的东西,皱眉接着道:“说来也是奇怪,这罗侍郎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风流债,这庶子竟是近日才认回来的,又闻脸上生有恶疮,故而走到哪都是掩面见人。”
“珍宝阁是少爷历来爱去的地,闲时就爱买些古董名画摆在屋里,今日恰巧在西街遇上了罗家公子,便顺道一路而行,游到了珍宝阁。”
“只是不知少爷是何时与此人认识的。”
“罗侍郎那边方才也传来了消息,说明日亲自上门来带着那庶子赔罪。”
苏俞眼底精光一现,他挥袖将管家递来的热茶拂开,大步朝书房走去,边走边道:“此子不简单,继续追查,有何动静,第一时间告知。往后多派人跟着苏诚仄,他那种榆木脑袋,最容易被人拿着当枪使。”
管家才要张嘴为苏诚仄求情,就被这句榆木脑袋堵了回去,到底还是没能开口。
作为苏家的独子,苏诚仄确实差了气候。
这样的一幕,同样也上演在了皇宫里。
夜幕降临在树梢瓦头,宫灯烁熠,秋风瑟瑟。
京都气候分明,夏季热得不像话,冬季又冷得出离,这一入了十一月,温度骤降,许多人都开始往里加衣裳抵御即将来临的隆冬时节。
元欢午间小憩睡得格外久,严褚便乘着这段时间,将这两日堆积下来的奏疏过目了一遍,自然也知道了今日发生的这件事。
元盛一边为他研墨一边感慨:“想不到罗大人也有这般风流逸事。”
这罗侍郎能一步登天有现在的名誉地位,其夫人和岳家功不可没,两人成婚时便是门不当户不对,算是个倒插门,因着这事,当时还被人耻笑了许久。
可这罗大人也是个知道感恩的,飞黄腾达之后洁身自好,对自家夫人可谓百依百顺,如今年过半百,却不知从哪寻出了个庶子。
也不知罗府此刻,闹翻了天没有。
严褚眼眸低垂,嗤笑一声,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破事毫无兴趣,现如今他自己的乱账尚未理完,横在心里膈得血肉都发疼,自然没那闲工夫插手臣下的家务事。
谁惹出来的事谁就把屁股擦好,闹到他跟前一律没好下场。
严褚停笔,想起如今霸占着建章宫的人儿,到底又分了神,默了半晌后问:“她还睡着未醒?”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元盛早就时时派人盯着,就预备着这茬回话呢,他一下都未停顿,点头道:“自未时睡下,便一直未醒,这个点了连晚膳都没用过。”
严褚这会是真有些头疼了,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神情冷然,轻嗤道:“还真能睡。”
元盛低着头笑笑。
皇上嘴上嫌弃着,心里稀罕得不得了,连晚膳都没传等着那位醒来一同用,他又不是没有眼力见,哪敢凑上去接这话头。
“皇上可要回建章宫?”
严褚踱步出殿,半晌无声。
庭外,冷风拂面,又值月初,天幕上一轮惨淡的弯月悬挂,男人负手而立,身如山岩岿然,不怒而威,银白常服清冷出尘。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望向元盛,声音温淡:“再有两月,新年一过,朕便踏入而立之年。”
“太后忧心立后之事。”严褚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手腕,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早晨与女子肌肤相贴时的柔韧触感和馨香,他的嗓子突然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蹙眉缓了好一会儿,想说的话便化作了一缕青烟。
严褚抚了抚手肘,又道:“罢了。”
元盛跟在他身边伺候时间也不短了,猜都能猜到他一二所想,当下就噙着笑道:“皇上春秋鼎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皇后人选慢慢思量也不着急。”
实则这话说出来,元盛自己都觉着亏心。下边那一帮大臣见天地嚎国不可一日无后,早确立人选早安民心,苏太后更是早想着抱嫡孙,明里暗里不知催了多少回。
后来退而求其次,不说嫡孙了,就是嫔妃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出来,也是件天大的喜事。
催到最后,已觉麻木。
他们见过听过沉迷女色的君王,倒是真没见过视女人为蛇蝎,百般推阻纳妃立后的帝王。
你再怎么清冷自持,总是个男人吧?
绝色佳人送进宫里,最后去服侍了太后,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时候,朝野上下,世家贵族,皆将仇视的目光放在了鹿元欢身上,谩骂声铺天盖地。
这些,严褚都知道。
他其实早在那惊鸿一面后就定下了计划,日后鹿元欢跟着他,换个身份,改头换面,没有任何人敢说她一句,她这一生,由他护着,会过得无比肆意。
千算万算,却到底没算到,他们两人之间,会走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又过了一会儿,元盛不得不开口提醒:“皇上,外边风大,咱们还是进去吧?”
严褚瞧了眼沉沉天色,突然开口:“摆驾,去建章宫。”
严褚到的时候,元欢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
因着她素日里的喜好,整个建章宫都换了个风格,原本明黄色的络子床幔也撤下来,换了薄荷绿的轻纱上去,大气的格局下,处处都是别出心裁的用心。
严褚挑了纱幔,居高临下地望她。这人睡觉时倒是安生,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子便隆起来一个包,元欢只露出一张娇俏俏的小脸,又因殿中暖和,睡得正美,那小脸上漫上花尖尖的红。
整个人瞧上去,既是香的,又是软的。
严褚微撩衣袍,在床沿边坐着,幽深的眼神渐渐的褪去了人前的克制理性,翻涌万层巨浪,变得了两口噬人的巨洞,外人瞧着,便是万般情深痴缠,千般眷恋难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但凡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几下,他的理智便再也回不了笼。
他已经忍了许久,再也忍不了下一个许久。
严褚微凉的手指尖触上若凝脂的肌肤,微一顿后又一路向上,触碰到了姑娘的眼尾,他略略俯身,哑着声极克制地喊了声:“欢欢。”
无人应答,唯一的动静便是元欢不满地蹙了蹙眉。
“别再来招惹我了。”
你知道,我的自制力在你跟前,从来不堪一击。
你若再敢来撩/拨,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哭着闹着喊离开。
像是专程回应他的话一般,元欢睫毛微动,而后颤颤地睁了眼。美人桃花眸清澈如洗,眉目如画,半撑着身靠在软枕上,而后伸手抚了抚后脑灼痛处,倒抽了口凉气。
她好歹缓过了身,下巴微抬,才欲唤人,便嗅到了空气中散淡的青竹味。
清冷的,叫人心安的香味。
那张勾魂小脸上顿时挂上温软笑意,元欢下意识地带着些才睡醒的鼻音,软软地唤他的名:“严褚……”
“你来啦?”
严褚垂眸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心中坍塌一片,他皱眉,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若不是他实在足够了解她,就此时此刻这般场景,他真要以为这是敌国专程送来迷惑他心智的祸水。
她如此这般勾着软音唤他,严褚哪里做得到毫不回应,他嗯了一声以做回应,又想起她方才压抑的轻嘶声,不由倾身上前,伸手探了探她后脑鼓起的包。
已消下去不少。
严褚稍稍安心。
只是这心还未彻底落下,就见元欢揪着他胸襟前的衣物,小脑袋试探着蹭到了他的怀里,许是觉着满足,她眼尾眉梢都染上笑意。
见他没有挣脱,她越发大了胆子,先是那张艳若芙蕖的小脸,再到整个身子窝在他胸膛口,不过是须臾之间发生的事。
严褚克制地抬了抬下颚,分明已是十一月的天,他却觉着分外的热,连带着怀中的人儿也跟火球一样的,一点点蠕动,像是要直接融到他胸膛里去一样。
“欢欢。”
他掐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危险地摩挲几下,声音暗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元欢当然知道,并且不明白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来,她睡了那样久,这才刚醒来,自然不是夜游说梦话。
她歪着脑袋,在他怀中又细细蹭了两下以做回答。
严褚另一只手搭在床沿外侧,不过稍一用力,便泛出几根显眼的青筋来,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望进那双勾人媚眼里,问:“若你脑后的伤好了,还会记得今日所作所为吗?”
元欢上下睫毛颤了颤,略略思索片刻,笃定地点了点头:“我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