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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侯是见过元欢的, 关于这位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且有九成是不堪入目的。
作为严褚手中一柄锋利的刃, 平西侯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前人劝告奉为至理名言。因此哪怕讶异于元欢此时此刻的身份变化, 他也还是一句话没说,待饮尽杯中香醇的茶,他便朝严褚抱拳, 从容不迫下了马车。
他一走,马车里便静得可怕。
高忻生怕阴晴不定的成武帝见了元欢, 又突然改变主意要带她进宫,因而略说两句便也跟着起身告辞, 不欲多留。
元欢垂下眼睑, 鬓边几绺发垂落, 恰到好处遮掩住了她大半情绪, 偶然抬眸, 目光便会自然而然投落到主坐上气场强大的男人身上。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 严褚对她说的话只有一个字。
坐。
她其实一直都不大听话,哪怕是在宫里, 大多数的时候,也是率性而为, 不顾忌后果的——起先是觉着死了也算解脱,后边大概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会死。
她曾将严褚气得暴跳如雷,也曾让他堵得辗转难眠,但从未有过哪一回,是她人站在他的跟前, 他却连看都再懒得看一眼的。
就仿佛朝夕之间,他就已经彻底斩断了与过去的这段荒唐事之间的联系,眼里也再瞧不见自己这个人一般。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元欢自己都险些发笑。
这不正是她要的结果吗?
高忻起身的时候,元欢也跟着挪了步子,脚步落在严褚跟前的时候稍缓,睫毛不可遏制地上下颤了颤,莹白似玉的小脸上,眉心处那朵盛放的桃花格外夺目,秋水眸稍弯,俨然便是一幅勾人心魄的画美人。
严褚掀了掀眼皮,抬手将杯中香茗送到唇畔,温热缓解了心中的躁意,他开口:“有事同朕说?”
他之前承诺过,元欢若有事,随时可以找他。
但以后者的性格,要她来找他,显然十分不现实。
除非……
果然,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元欢有些浅的声传入耳里,她问:“皇上可知道双双现在身处何处?”
先前失了记忆,稀里糊涂的过了也就算了,但现在一切都记起来了,她自然不放心再让程双一个人流落在京都里,而最有可能知道程双下落的,只有眼前的这位。
她得问清楚,高家与程双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若是有可能,她准备将程双接到自己身边养。
就是怕严褚改变主意,毕竟双双身上流着一半鹿家的血。
而男人做事向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留下隐患,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情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
出人意料的是,严褚仅仅看了同样皱眉的高忻一眼,面色平静地饮了杯中的茶,道:“京郊的一个庄子里,朕命人看护着,高家若有意,便将人接回去吧。”
元欢身子一僵。
高忻则现出了几缕笑意,“多谢皇上恩典。”
“臣与父亲商议过后,择日将双双迎回府上。”
其实根本无需商量,高覆得到这句准话,还不定是如何个欣喜法,但总需要时间,高府接二连三出现新人,得有个说法与由头。
严褚淡漠地挥了挥衣袖,余光瞥到芙蓉色裙边漾动,极淡的玉兰香漫散在空气中,那抹倩影最终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额心突突地跳动两下,心烦意乱。
良久,严褚闭眼,将杯中苦茶饮尽,修长食指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渐渐的用上了些力道,价值不菲的玉茶盏化为齑粉。
今日一别,以后应当不会再见了,以她的性子,躲他必然如同耗子躲猫一样。
她巴不得,他们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才好。
想到这里,严褚食指点了点隐隐作痛的眉心,衣袖稍动,车帘便向内侧掀开,远处高忻骑在马上去,身后那顶马车也随之脱离了队伍,驶进西边的小路。
到现在他的耳边,似乎都还回荡着她那句“日后我恢复了记忆,也还是不会不认账的。”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我只是失了记忆,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坏。”
瞧,明明是她先凑上来再三撩拨,也是她说了那些让人心生误会的话,回过头来,偏偏还能轻飘飘的就此揭过,抽身比谁都快。
在她的身上,严褚再也不敢抱任何一丝希望。
近乎无所不能的成武帝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劣势与失败——他对元欢,求而不得。
马车消失在眼尾余光的那一刻,严褚想,就这样吧。
人这一生,哪有十全十美,事事称心如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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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尽头,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高忻翻身下马,隔着车帘温声道:“欢欢,到家了。”
有小厮飞快端了矮凳在马车边,清茶将元欢搀扶下来,面纱之下,那双温软如秋水的眸子里一派平静。
沿街住着的都是些官员贵族,她的身份又未经公开,因而高覆并未带着人亲自来迎,直到她踏进高府,大门从后面嘎吱一声被带上,元欢有片刻的恍惚。
管家是早年就跟在高覆身边的,对那段前尘往事也是清楚,他上前几步,开口道:“少爷,小姐,请随奴才来,老爷在书房等了许久了。”
此时天色已暗,又因春节喜庆,府上挂了许多形态各异的灯笼,橘光汇聚到一起,将天上弯月的光芒都盖了过去。
高忻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心,声音越发柔和,“归远侯假扮罗钰混进京城的时候,爹就有所察觉,我当日会前往徐州,也是听从爹的吩咐。当年的事情,爹也是被蒙在鼓里,自从他知道了你的存在,就一直在书信中问你的情况,欢欢,爹是十分关心你的。”
元欢眼睑微垂,将鬓边的发挽到耳后,一路跟在那管家的后面,却是轻声换了个话题:“哥哥,这府上有些什么人?我让桃夏准备了些礼物,初次见面,怕有所遗漏,厚此薄彼。”
高府向来低调,外人知道的东西有限,她初来乍到,里边许多的道道她都理不清楚,既然今后要在这里生活,她总不能毫无准备,连府上有些什么人都不清楚。
高忻边走边跟她解释:“高府不同于别的高门贵族,府上人不多,哥哥没有娶亲,爹后院有三位姨娘,其中单姨娘膝下有两个庶子,性情温顺也颇识大体,因此爹将管家权交到了她手里,云姨娘生了四妹妹,常姨娘三年前有了五妹妹。”
“爹的意思是,对外宣称你我一母同胞,只是你出生时身子太弱,一直在深闺静养,因此见过的人不多。”高忻沉吟,又道:“其实不必太过担心,府中没有主母,高府又不喜热闹,许多京都的盛事都没参与,还是近几年,四妹妹的婚事被提上议程,爹才松口,准许单姨娘带着四妹妹去参加一些赏花会。”
元欢听到这里,心里有了些疑问,这个单姨娘无疑是最得宠的一个,膝下两个庶子,高覆连管家权都交到了她的手上,为何不肯将她扶正呢?
这样一来,不仅两个庶子可以变成嫡子,日后四姑娘五姑娘的亲事也好张罗物色。
高忻洞悉了她的疑问,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道:“走吧,等过段时间,你就全部清楚了。”
元欢笑了笑,也没有再问。
书房里,高覆从早等到晚,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案桌上平铺着一幅画,有的地方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才停笔不久。
高忻与元欢一路畅通无阻,从前门到了书房,在进门之前,元欢将面纱取下交到桃夏手里,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芙蓉面来。
因此高覆看见元欢的第一眼,直直打了个激灵,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像,实在太像了。
根本无需怀疑,这就是他和浅紫的孩子。
比起高忻,元欢的眉目更像她的母亲,容貌又比浅紫更明艳娇媚些,高覆对上那双秋水眸,险些泣不成声,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的梦里,都会有这么一双眸子,略带哀怨地望着他,她唤她沅郎,她让他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而他直到上个月,才知道宫里的九公主,居然是自己的亲骨肉。
高覆的反应出乎元欢的意料,她蹙眉,朝他福身,轻轻浅浅唤了声大人。
高忻和高覆同时愣住。
“欢欢……”高忻才叫了一声,就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该劝些什么。
诚然,高覆是被蒙在鼓里,可他离事情的真相仅仅只有一步之遥,手一伸,就能轻易捅破那张窗户纸,高贵妃当年的说法明显是有漏洞的,高覆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察觉到了,但他不敢轻易去打破某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平衡,他生怕一行动,就将真相暴露在随帝的眼皮子底下,让高家满门倾覆,而后来,他又怕得罪成武帝,因此就死死的将疑问压在心里。
直到宫里的人送来了当年的线索,高覆这才顺水推舟,认下了元欢这个女儿。
说白了便是,他敢做,却不敢当。
元欢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高忻自然也想到了。
因此面对这声疏离的“大人”,他竟不知如何规劝。
她能接受自己这个哥哥,却接受不了一个十几年来装聋作哑的父亲。
高覆并没有在这个称呼上过多纠结,事实上,她心里有怨,他甚至突然好受很多。
“孩子,你和你娘,实在是太像了。”高覆目光落在案桌上那副画上,声音十分柔和:“我对不起你和你娘。”
元欢抿了抿唇,目光自然而然的跟着落在了那画上的人身上,心里突然十分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和好了(狗头),画画拍胸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