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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上班, 周齐发现他工作少了不少。
从量上来算,工作没少, 但从内容上看,轻松了很多——至少对周齐来说。
小学舞蹈教学组组长james先生不再逼他在舞蹈室以天为单位的练舞了,刘义红女士也不会每次见面都谆谆告嘱他要多重视九月底的演唱会, 除了现代人体ai行为艺术家蒋驹先生还一如既往地严苛待人,生活没有重压了。
劳筋伤骨的技术流工作转变成了明星的形象经营——公司让他签了新蓝血品牌emporio的亚太地区代言人, 好几支emporio的男装广告等着拍摄。暑假结束后还有今年九月份到十月份的国外几大春夏时装周需要参加。合同签得很快, 春夏时装周emporio品牌的观秀邀请函已经到手了。
还有几部现实向的文艺片剧本找上门来,询问周齐有没有拍摄意向。周齐大致看了看剧本, 剧本逻辑清晰,符合现实, 不存在极端的人物个性。这样的电影杀青上映后,即使没机会飙高票房,也不会败坏主演名声。
这样的工作安排,明显的是在把他从男团流量转型到别的方面。
更高端,更长久,也没有年轻艺人辛苦打拼的疲惫。
虽然周齐对国际上的六大蓝血、八大红血及众多奢侈品牌不甚了解, 也知道“emporio”的等级。国外品牌并非不青睐国内的流量艺人去作为品牌的地区代言人,但传娱公司即使有这样的资源,也不会分到他头上。因为资历不适合。
同理, 那几个剧本等着选角的导演,也只有脑子坏了才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会适合拍文艺电影。
这些事大概是他“金主”下的手。
是傅野改了他的工作内容。
傅野能调动的事情,多得超乎意料了。能出道几年走到现在的地位, 能不接采访不接商业活动依旧是圈里的顶流,周齐早估计出傅野的成名之路决计不会是个感人至深的励志故事,但也没想到,傅野这么不励志。
被傅野包养了,傅野还想让他变得跟他一样不励志。
这很过分。
今天拍emporio新季男装的宣传广告,一支最后剪辑成品大概一分半钟的广告,从早上七点一直拍到了下午两三点。天赋学习问题,周齐镜头感还可以,拍摄导演大致讲讲灵感、需要的风格,周齐也能领会到导演意思的十之七八。
但问题是emporio新季正装走的禁欲风,更具体地描述,要求拍摄人表演出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样子。这种成年渣男风格对于周齐这种文明礼貌的少先队员来说,产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从主打风格来看,周齐估计emporio原本看好的代言人是傅野,但傅野又推给他了。
“ok!”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向周齐说,“拍了一天,辛苦了,周先生你先去喝口水休息一下吧,十五分钟后我们再来收个尾。”
周齐利索地从原木高脚凳上跳了下来,点头致意:“可以,辛苦了。”
工作人员拥过来,助理小赵女士贴心地递过一瓶水:“周老师,你要补妆吗?”
“不用了,我去打个电话。待会儿回来。”周齐说。
“哦哦,好的。”
给傅野打的。通了。
隔过手机,傅野低低地叫他:“周齐。”
周齐进了洗手间,站在半身镜前,手指揪在勃艮第色领带的领带扣上,越看越像红领巾:“傅老师,我在拍广告。”
傅野问:“什么广告?”
明知故问,周齐心想。周齐撑在镜子上,笑了,戏弄似的说:“创建文明城市的少先队员宣传广告。”
手机响了傅野很轻的笑声。
“我在洗手间照镜子。傅老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周齐继续说。
“想什么?”
周齐一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解开了领带,从衣领下抽出。真丝提花领带垂坠到大理石洗手台上。他笑着说:“想用领带把你的手腕绑起来,让你坐在镜子前面,给你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傅野呼吸一滞。
周齐又说:“傅老师,你说,然后我会做什么呢?”
傅野交叠着腿坐在皮质沙发上,偌大的办公室只他一个人。
修长的手指摩挲到衣领颈间的领带,温莎结一点、一点地松散开,领带落了下去,纠缠到手指间。“你想做什么?”傅野问。
“别问我啊。”周齐声音放低了,慢慢道,“问你……你想我,做什么?”
傅野一动不动地坐着,神色淡淡,只是手指间的领带纠缠得越来越紧。
然后一下子从椅背滑了下去,滑到西装裤上。将下流尽数掩藏去了。
他没再说话。
于是周齐问:“怎么不说话了?”
傅野喉结动了动,依旧缄口。
周齐想了许久,突然笑了声,愈发过界:“傅老师,你现在在想什么呢?”他顿了三五秒,没等到回复,便舔了舔嘴唇,问,“要我叫给你听吗?”
“……”喉口干涩,“够了。”
周齐看了眼时间,不怎么灵巧地单手将领带重新卡进衬衫领,勾了个领带扣,但总显得比原来乱了,像做过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周齐懒洋洋道:“装模作样的斯文绅士,傅老师,你更适合今年emporio秋冬男装的拍摄主题,你找了我来,实在不合适。”
指腹缓慢地摩挲在柔软冰凉的丝质窄带上,傅野神色莫辨,没有承认是他把emporio代言人的身份划给了周齐,只说:“十月份国外春夏时装周emporio的秀场你需要到场。”
周齐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怎么弄都零零散散的领带,笑问:“傅明贽,你故意的吗?”
“你在问什么?”
“继续装?”周齐说。
傅野语气自若道:“我不清楚你指的是什么。”
“今年的全球总决赛在十月下旬,然后我一共收到大大小小十六个品牌的秀场邀请函,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全部集中在十月下旬。”周齐气笑了,“牛逼啊傅明贽,把时间从十月十五到十月三十,每天都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生怕我空出一天坐飞机回国,你说我在指什么?”
“你想多了。和我没有关系。”
周齐说:“傅明贽,别骗我。”
傅野垂下眼,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你不是职业选手,你是一个艺人。做好你份内该做的事,不要去做和你无关的事。一款游戏的全球总决赛,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周齐突然就躁了。他想现在就见到傅野。
“傅明贽。”他说。
“嗯。”
“控制一个人的感觉爽吗?嗯?”
“没有。”傅野冷淡地说。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傅野就说没有了。周齐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笑着问:“傅明贽,你是不是特别想让我从现在到死都离不开你啊?”
“……”手指蜷紧了,“没有。”
周齐平常会叫他“傅老师”,亲昵时会叫他“小明”,疏远时会叫他“傅明贽”。但他哪个也不喜欢。他不喜欢周齐远远地叫他“老师”,也不喜欢周齐把他叫成周齐认识的那一个人。
“可我喜欢你,我本来就离不开你。”周齐说,“只是这个‘离不开’不是病态的依恋,也不是在一个人身上寄托人生所有的期望和重量。如果我变成那样了,你会很累,也不会再喜欢我。”
一片安静。
“傅明贽,我问你,你现在喜欢我吗?”
胸口堵塞住了似的,压抑得难受。像有一根尖锐的针,刺入大脑,虚化出从未发生过的画面,来回重叠。似乎时间倒流,又似乎无中生有,两个穿着校服式样的白衬衫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风一样地刮过了。
他不喜欢周齐。
可他……害怕周齐把他丢了。
他怕。
傅野头脑茫然,低声说:“别走。”
周齐一愣。
“你别走就好了。”他说,“你答应过我的,周齐。”
周齐呆呆地握着手机,连洗手间有人进来了都没注意到:“……你想起来了?”
头疼欲裂,却又像做了场荒唐无理的梦。傅野揉过太阳穴,语气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抱歉,很累,先挂了。时装周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安排,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晚上见。”
周齐愣神着。
直到进洗手间的青年小心翼翼地上前来,和他搭话:“周老师?emporio的广告拍摄要继续了……您准备好了吗?”
“哦,可以。走吧。”
第二天傅野走了。有工作在国外,但具体什么工作,周齐没有问过。
只是第二天早,只有周齐一个人了。
周齐推了找上门来的千奇百怪的文艺电影,把除了emporio以外的秀场邀请函都扔了,回公司继续跟fn为了下个月的演唱会天天跟着小学教学组组长学跳舞,跟ai行为艺术家学唱歌。
可以说他不识抬举,周齐对被人安排着走顺路,金丝雀儿似的被养起来没有一点兴致。
反路走惯了,脾性如此。
在百度词条上显示“年轻孤高、才华横溢的作曲人”蒋驹先生,从没有料到,他为了喜欢过的人写一首歌,竟然找了个这么大的麻烦来。
九月底fn的演唱会,蒋驹先生除了负责压轴情歌的作曲,还负责部分非原唱歌曲的改编编曲。显然作为新兴男团的fn的咖位根本请不动他,所以是蒋驹先生自愿的。
蒋驹面无表情地看着今天fn唯一一个留堂的学生。
学生向他一点头:“老师好。”
然后二点头:“请老师开始讲话。”
最后三点头:“请老师开始今天的学习任务。”
蒋驹:“……”
只有一个星期时间,他完全忘了周齐以前撒泼耍赖地追求他,尖酸刻薄地侮辱宁弈昊的样子是什么样了,他现在看见周齐,只能想起来周齐一脸郑重其事见面就说“老师好”,然后是“请老师开始讲话”,最后是“请老师开始今天的学习任务”。
蒋驹很想问问周齐是不是脑子有病,但当着fn其他人,尤其是宁弈昊的面,他又开不了这个口。
但今天fn其他人都走了。
于是蒋驹从下往上将周齐打量了一遍,直话直说:“周齐,你有病吗?”
周齐向他敬礼:“报告老师,已安装最新版本杀毒软件。请老师开始今天的课后学习任务。”
蒋驹:“……”
周齐心想:所谓心中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大抵作为人体ai艺术家,看别人也是像他一样的ai大艺术家。为了不给fn的哥几个演唱会拖后腿,他得习惯蒋驹先生的思维模式。
手机响了。
周齐瞧了来电显示一眼,又瞧瞧蒋驹,正色道:“警告,有病毒攻击。今日请假,外出杀毒,老师明天见。”
“……你他妈,”蒋驹一口气没提上来,可话还没说完,周齐转身就走了,“……”
电话江正鸣打的。
天色入晚,今天训练结束了,江正鸣陷在软床里,老大不情愿:“今晚有空吗,有空来趟基地。”
周齐在向外走,笑道:“约到了?小江儿你可以啊。”
江正鸣想骂人——他能他妈的不约吗?那是他约来的吗?
那天周齐发完那条“赢一支亚军队伍,cmr就够了”的微博后,k2队长几乎秒回:“你就是那位击败cmr队长地业余娘炮?如果lpl最强队就是队长输给业余路人地水准地话,那就不要对lpl赛区抱有任何期望了。如果不认可,那cmr我们总决赛见,成绩说话。”
三分钟后。
“周齐:别啊,总决赛还远,先打个友谊赛,cmr对k2,solo车轮赛。接吗?”
“周齐:另外,分得清的地得?2christ”
没有通知江正鸣,没有通知cmr。擅作主张。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条过火、擅作主张的微博一下子引爆了关注度,cmr官方微博还来不及做回应,这条微博就被转发出圈,从电竞粉到吃瓜路人,从普通用户到微博大v。
lpl,国家的赛区。
就是因为这件事太沉了,cmr才谨慎再谨慎,不敢太张狂,生怕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可从粉丝到路人,关注这件事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期盼过这种“谨慎”。
所有人期盼cmr强硬地零封k2,lpl赛区碾压性地把lms赛区踩到地上。只是目前的cmr做不到,re也做不到,所以无人敢应,应也只是口头之快。
微博上是一番光景,cmr基地又是一番光景。
周齐在cmr基地惹的事,俱乐部负责人、教练、领队、cmr全队都找过来了。江正鸣脸色很差,只有负责人在说话,还算客气:“周先生,您是公众人物,需要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关于k2挑衅的事,俱乐部也在积极处理,但目前还没出结果,您发这样一条微博,会对公众造成极大的误导,影响很恶劣……”
周齐没听完负责人的话,懒洋洋地问:“cmr收临时替补吗?不要钱,打个友谊赛就走。”
“周齐先生,您……”
“solo车轮赛,cmr跟k2各挑一个开局的选手solo,solo输了的队伍换下一个选手,赢了的队伍继续用开局选手比赛,循环往下。哪一支队伍先输五局,更替上场完所有队员,另一支队伍获胜。”周齐笑了,“如果cmr收临时替补,我一个人就够了。”
面面相觑。
江正鸣猛地站起来了,死死盯着周齐:“装得开心吗?觉得自己是拯救国家的英雄是吗?你是自我感觉有多良好,才会让你敢用cmr的名义去单挑k2?谁给你的权利?你一个业余路人能赢谁?”
被骂了一通,周齐不痛不痒:“能赢你,赢你24局了。”周齐顿了顿,笑道,“至于k2啊,不放水单挑,我从开始玩这个游戏,到现在还没输过。”
江正鸣脸色通红,因为愤怒。他音量拔高:
“万一输了呢??周齐,你他妈凭什么敢说这种话?”
“我输的概率不到万分之一。”周齐不急不慢,“说话小声点,弟弟”
江正鸣死睁着眼,手指甲盖扣进手心肉。
领队眼见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就拉了拉江正鸣:“坐下!发错的微博公关撤回就好了,江正鸣你这是干嘛?”
负责人咳了一声,严肃道:“周先生,您热爱电竞,想为国争光我们都理解。但这件事不是儿戏,您也不是专业人员,如果出了意外,影响会很糟糕,还不如冷处理,而且俱乐部严格规定,战队之间不许私下比赛。所以最好的处理办法,还是您撤回微博,俱乐部和您公司两方面都会做好后续的处理。”
周齐向后仰了仰,眯着眼笑:“几位,我最烦的事就是有人说lpl不行,第二烦的事是别人指着lpl说差劲,占着比赛名额的lpl队伍还不敢吱声。明白吗?”
负责人擦了擦汗:“周先生,事实没有您想得那么简单……”
“你们想得是复杂。”周齐说着摸了手机出来,“但我跟k2那几个瓜皮想得都很简单。”
周齐把手机丢给了负责人,耸耸肩:“k2答应了,怎么办呢?”
手机微博界面。
“2christ:solo?可以啊!(正在学中文,错字请见谅)”
“吧嗒——”可乐拉环开了。
周齐喝了口,把易拉罐摆在桌上,笑道:“有两件事我需要格外申明一下。第一,如果比赛对手说你差劲,赢了他是证明他在放屁的唯一方法。第二,我提solo赛,是因为cmr不是我的队,打团我跟cmr配合不起来。”
“五对五,cmr现在赢不了k2。”周齐看向江正鸣,“但我希望你们还记得去年的夺冠队伍,叫cm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