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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文县令发出一声长叹的时候,县衙外隐约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但立即便被重重人声盖过。
薛龄一身黑袍坦然地走到人群之中,声音被人潮淹没,也不气馁,继续扬声一遍遍说着:“诸位,上一任定县县令之女薛龄,到此有话要说!”
“这女子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有人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不由自主让路给她过去。一让之后反应过来不妥,才连忙询问同伴。
多数人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但看着女子清冷卓绝的背影,始终有些好奇,渐渐也就不再说话。
“殿下,薛大人也到了县衙门口。”一名近卫匆匆赶到书房门口,悄声禀报。
听到这一句,萧礼的眼神复杂深沉,心中欣喜万分却也充满歉疚。
良久,他的唇动了动,终究只是吐出两个字,似低低叹息:“龄儿……”
他推开门,披了一身月色寒霜朝外走去。
“上一任县令的夫人,不是在咱们这儿留下了?听说也死于疫病了。”此时一位年长的女子回头说,她对薛致大人还是有印象的。
“这位就是薛大人的女儿吧?我倒是听说过她。”被她这么一说,有人记起了上一任县令大人。
“这么说,薛家千金也是来讨说法的?”
在几人的疑问声之中,薛龄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已经穿过愤怒的人群,站在了台阶最高处。
“薛龄因公务重回定县,却闻定县疫病严重,家母也因此身故。”
此时她环顾一圈,在人群仅恢复片刻安静之时迅速开口,却并无慌乱之态。
她声音清冷,火光映照之下,离得近的人见她脸上泪痕斑驳,不由也想到了自家染病而死的亲人。前来讨要说法的男女老少们,有的是痛失幼子的母亲,也有从此伶仃的丈夫,亦或是白发人送走一家黑发人的老者……他们多日前苦苦等药,见亲人在床榻之上痛苦挣扎求
生,心中煎熬无人可诉。
亲人离世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份焦灼无奈化为愤怒不甘,此时又转为无限哀戚,有的人低低呜咽起来,眼神中带着绝望。
那绝望薛龄也有。
“薛龄一年未见母亲,再相逢却天人永隔。”她扬声说着,清冷的声音被风吹散。言罢,她仰首叹息一声。
夜色沉沉,有人仰头遥望夜空中的星子,有人不发一言地流下泪来。
薛龄在夜风中站得笔直,仰首之时,忽见县衙门前悬挂的白色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起来。
在丰罗的鬼怪故事中,若人在思念亡魂时遇到晃动的灯笼,便是魂魄归来的象征。她从前只道这是寻常传说,如今却十分愿意相信一次……
隔着一道厚厚的木门,另一侧的萧礼在门边背身立着。
他寻了一处最靠近薛龄声音所在的位置停下,却在听到她的一声叹息后,仿佛满心的希望被抽空一般,一双眼中神采尽失。
两人分别前,薛龄将母亲托付给萧礼照看,可再相逢,她却只能与至亲天人永隔。
她是怪他的。
她应该怪他。
“龄儿,对不起……”
良久,他启唇,可无限歉意也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
“诸位来此,是为一个公道,薛龄也是!”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立在台阶上,显然已经掌控了形势。
人们纷纷点头,有人大声说:“要公道!快让里面的人出来,我们要个公道!”
众人正待齐声大喊,便见薛龄抬手做了个稍待的手势,继续道:“不过有一事需要大家知晓。”
“什么?”
“姑娘你说!”“云边县地势低平,炸开河道上的巨石容易,可控制不住火药用量,稍有不慎,清河水便会冲垮宁雎河河道,淹没整个云边县。”薛龄说得极慢,在场的每个人都听了个明
白。
“这……”
“怎么会?”
“竟然……”
府衙门前的人们一愣,他们知道云边县地势低没错,可河水会淹没全县这一点,他们倒是从未想过。
此时女子面容平静,接着刚才的话,道:“云边县的房屋多沿河道两侧而建,人口庞杂。若提前安排这些人撤离避险,最少需要三日。”
也就是说,为保万无一失,炸开河道之前就需要让云边县的人们有所准备。这样来回等待,其实还不如陆路来得快。
这群人中很多都是到过云边县的,知道薛龄所言非虚,遂冷静了下来。他们都是刚刚从震灾和洪灾之中逃生活下来的人,怎会不晓得家园被水淹没的痛苦无助?更何况,赶来为定县百姓诊病的多是云边县的医者,如何能为了自己活命,就生
生毁了好心前来相助之人的安宁……
“两国百姓,皆是生灵。”她说这一句的时候,双眼在虚空处停留,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却一切都收入眼底。
若要炸开河道,必得用三日疏散人群。这样算来,萧礼当初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了。此时文县令站在萧礼身侧,将门外薛龄的话听了个七八分,见太子殿下还怔怔立在门边,想了想,知道聚集在此的众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便点了两队兵士随他从府衙偏
门出去了。
他作为一县长官,还是要在适当的时候出面收尾的。
“都是天命……天命如此啊!”半晌,人群中传出无奈地嚎哭之声。
薛龄听着,将本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了回去,转而厉声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着实要讨个公道回来!”
带着兵士们正要从侧面巷口赶来的县令大人远远听到这一句,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薛大人这……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龄的解释令众人信服,大家怨言渐消,正在感叹命数之时,忽听女子扬声如此说,心中又泛起疑惑。
“有心之人利用诸位骨肉亲者之死,有意散播谣言,其罪当罚。”薛龄的眼神一冷,看向人群。人群之中,有人后退了几步,准备默默隐去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