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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客站。
一趟又一趟的列车到站,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从地下通道那儿滚滚而来。
每一波人潮缓缓通过验票口之后,肩扛背驮,或者拖着行李箱子的旅客们都像决堤的潮水,争先恐后的一个劲儿往外奔。
验票口外接站的人们面对人头攒动的潮流,满眼都是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乱哄哄、急匆匆的身影。除非早有约定,若想从潮水一般的人堆里一眼就找到自己接站的对象实在是谈何容易。
当然,活人总归不会被尿给憋死的。当人潮涌来时,就有人在验票口外的不锈钢栏杆外边高举写着某某人名或者某某单位名称的纸板吸引接站对象的目光。
蒋菲菲已经站在验票口外等候着多时,眼瞅着这一拨又一拨匆匆忙忙的出站旅客,她都有些嫌烦了。
终于,验票口内的电子提示板上显示:D928次动车组正点到站。
蒋菲菲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到了。她下意识的伸长脖颈,俩眼睁大了往刚刚排空了上一拨旅客的地下通道探头张望。
来了。
从D928次动车组里下来的旅客一个个像过江之鲫,洪水般从她的面前喧嚣而过。最后,剩下一些腿脚不便,或者是拖儿带女,或者是行李太多的旅客稀稀落落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咦,奇了怪了,宋普洲呢?怎么连人影儿也瞧没见?
刚才这一阵子,蒋菲菲可是一眼不眨的盯着这拨搭乘D928次动车组的旅客的,现在人都基本上走光了,居然会没有看见宋普洲!
眼瞅着十来分钟前还人声鼎沸,现在却人影稀疏的大厅,这位代表老板前来欢迎新任安氏集团财务总监的董事长秘书傻了眼儿了。
其实这也没啥奇怪的,这么多的人从眼前经过,又不是一个一个排着队伍走,整个场面乱哄哄的让人眼花缭乱,谁敢保证就一定能够从人堆里找出自己要找的人来呢?除非是电脑控制的摄像头,否则人的眼神再好也难免走眼儿。
这时她真的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有学学别人也举块纸板啥的写上“宋普洲”三个字不就万事大吉?
怪就怪她信心满满的自认为“宋普洲还不好找?把他烧成灰也能够准确无误的认得一清二楚!”
唉!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旁的倒也没啥了不起,最起码宋普洲不会在京城里跑丢了。关键问题是,这会儿没有接到人,安博瑞那儿还真的有些不好交代。
曾几何时,当“北漂”的时候宋普洲可是和她一道去过安氏集团大厦应聘的,今日里若是他自己直接去找安博瑞的话,岂不枉费了老板的一片求贤若渴之心吗?
好在当今的通讯发达,也庆幸昨晚她向安博瑞要了宋普洲的手机号。
电话通了。
由于是第一次拨这个号码,而且是外地的,办事谨慎的蒋菲菲唯恐有误,所以她十分礼貌的询问对方:“喂,您好!请问您是宋普洲先生吗?”
“……哦,”电话那头的宋普洲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对,我是宋普洲。”随即,他又充满疑窦的接着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安氏集团,董事长秘书。”
确认对方无误之后,蒋菲菲立马就改成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的天啦,怎么真的会是她!
对方那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声音让握着手机的宋普洲犹如惊雷贯耳。顿然间,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脑袋瓜也晕晕乎乎的一片空白。
其实一出验票口宋普洲就看见了蒋菲菲。
虽然验票口外的不锈钢栏杆后面挤满了接站的人们,可是蒋菲菲老早就占着最前排的位置。说实话,原本她也就真怕错过了宋普洲。
之前,安博瑞已经告诉过宋普洲会有人来接站。所以,出了验票口之后,他也就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格外的俩眼瞪得大大的搜寻是否有人举着接站牌啥的等在那儿。
恰好蒋菲菲站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上,就算宋普洲想不瞧见都不行。
犹豫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两秒钟,宋普洲赶紧将拎在手上的行李箱掮在肩头。
难怪蒋菲菲一眼不错的盯着打从身边经过的人们,可就偏偏没瞧见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宋普洲。这不,行李箱遮挡了人家的脑袋,她若是能够瞧见人,那不就与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有得一拼?
其实宋普洲并非不想见蒋菲菲,而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昔日爱得死去活来,而后又弃之不顾的女朋友。
可以说,自打悄没声的从京城溜号回到老家,宋普洲的心里就一直怀着难以消逝的愧疚。
这么些年来,他曾无数次想打电话向蒋菲菲解释解释,或者说至少应该为不辞而别道个歉。特别是刚回去的时候,好几回电话号码都点好了,可是终究没有勇气点击手机拨号键(就算点击也无用,加入安氏的蒋菲菲已然换了手机号,只是宋普洲不知道而已。)
无论怎么说,当逃兵毕竟是件很不地道的事情,何况他还是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悄然遁去的呢?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又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也是相亲相爱几年的恋人了,虽然没有夫妻之名,倒也两情相悦、同床共眠半年多。一时之间,心里难以割舍实乃人之常情。
因此,直到今天为止,宋普洲的在心里仍旧给蒋菲菲保留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否则的话,为什么这几年父母托人给他提亲交女朋友,怎么就没有一个姑娘能够合他的心意呢?
然而现实问题是,就算宋普洲的心中再怎么爱着蒋菲菲,可是不辞而别的这一草率行为足以令他这辈子也有愧于人。所以,他有何脸面与人家打电话解释啥呢?甚至可以说,在蒋菲菲这儿他连道歉的资格都荡然无存!
要说起来这事儿也不能够完全责怪宋普洲,其实人生在世有时候难免会遭遇身处无奈之境的情况。当年的不辞而别他也是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在这京城里,如若只是个处级干部根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官儿”。但是,在地方上,七品芝麻级的县委领导可是随便跺跺脚都会让一方土地抖三抖。
身为县委副书记的儿子,宋普洲根本就无须为自己毕业后的工作操心。甚至他的父母亲都不用暗示任何人,但凡知道宋副书记有个儿子即将毕业的信息,哪个部门单位的头头脑脑都愿意想方设法的向顶头上司奉献本单位无比金贵的编制指标。
正因为蒋菲菲决心无论如何都必须留在京城当“北漂”,与之难以割舍的宋普洲也只能够冒着父子反目的风险陪着她整天整天在一个又一个职介所和一场又一场招聘会之间疲于奔命。
可是,在博士、硕士一抓一大把的京城里,能够提供给仅仅只有大学本科毕业文凭的蒋菲菲和宋普洲的除了失望,还有沮丧。
时间一天又一天悄然消逝,希望一天比一天更加渺茫。
找工作没有头绪,可是每天的一日三餐总是不可或缺。还有诸如租房子、打手机、坐公交、用水用电用煤气……等等等等,哪样不得开销费用呢?
俗话说,“柴米夫妻,酒肉朋友。”
如果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感情再好的恋人不是也得分道扬镳、各寻生路吗?
眼瞅着兜里的百元钞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充分的感受到了生存危机的宋普洲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呆在京城与自己较劲儿。更何况老家财政局公务员的职位还正在为他虚位以待呢!
就为走还是留的问题,宋普洲和蒋菲菲讨论过无数次,也争吵过若干回。
就算宋副书记有能力为儿子的女朋友解决工作问题,但是,决意将“北漂”生涯进行到底的蒋菲菲已然到了走火入魔的田地,要想让她改变初衷实在是难上加难!
宋普洲并无二心,只因生存的需要,除了与蒋菲菲分手,他别无选择。
走是必须的,但他没有勇气瞅见女人别离的眼泪。宋普洲能够做的,仅仅是留下一纸让蒋菲菲伤心欲绝的留言。
不过,宋普洲还算是有良心的男子汉。回家后,他迫不及待的想办法弄了一笔钱,而且争分夺秒的赶紧上邮局给蒋菲菲寄了过去。
没过多久,汇款则退了回来。汇款单上的退汇留言曰:查无此人。
宋普洲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拨打出租屋业主黄阿姨的电话。老太太告诉他,蒋小姐早就退租了。
天啦,怎么得了,这人已经无家可归!
这一来,宋普洲不但担心蒋菲菲没有生活费,还更担心她会流落街头,安全堪忧。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直接给蒋菲菲打电话。
电话倒是通了,他听见的是一段移动公司录制好的语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宋普洲没辙了,只好安下心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一晃几年过去了,之前宋普洲再怎么发挥想象力也难以预料自己有朝一日会加入安氏集团,更没有想到会成为坐拥数十亿资产的大公司的财务总监!
如果说,接到安博瑞的邀请,宋普洲的第一感觉是诧异和惊喜的话;那么,从电话里听到蒋菲菲的声音,他的第一感觉便是更加的诧异,当然还有前所未有的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