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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某微型城市的校园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帮人,以王洋高翔姜晓和一对双胞胎为代表,他们仗着有些才艺但没有分数,有些小胆儿但没有谋略,在一场随便的考试后,纷纷聚集在了一所末类的艺术院校。突然挣脱了家里人的看管,而又捧了家里的俸禄,挥霍青春和俸禄成了他们初入江湖的敲门砖。然而付出总有回报,挥霍也总有报复。多少年过去,他们这群已经真正在社会中立足的尚年轻的80后,回想起那段岁月,时常记不起挥霍时的仗义疏财,刻骨铭心的只剩下誉满校园的狼藉声名。
一
上述提到的5个人出自一个宿舍,由于报道时来得太晚,就被随便分在了一起,又由于后边再没有同学来,原本6个人的宿舍就住了他们5个人,但显然这间小小宿舍还是容纳不下5尊大佛。争夺最后一个空位的放置臭鞋烂袜子的权利,成了他们宿舍排名赛的实战场。但是由于初来乍到谁也摸不清谁的实力,最后,那张空床成了集体的杂物铺,凡是被扔上去的东西基本就被判了死刑,没有人再会去翻,除了吃的。
每个住过校的人都记得,每个月家里会拿固定的钱出来给他们做生活费,当然每个家庭因背景不同拿出的生活费也天差地别。但是,不管这笔生活费能够让你升天堂还是下地狱,到了他们这群人手上,就都是一个下场——没有计划的理财,江湖好汉式的群聚,每个人在月底甚至月中就兜里没有半毛钱了。周而复始。
在先富后贫的岁月里每个人都在想着劫富济贫。在一个穷极了饿极了的下半月里,他们开始着手一个得来虽不易但可以白手起家的项目。他们穿起了看起来最不像学生的衣服,用女生吃剩的果冻把头发抓起来,捡几只烟屁股先不着急点,在午夜没人的路上准备做一个坏人,然而最终还是因有点小胆儿而没有谋略扔掉了手里的棍子和没来得及点的烟屁股,决定换个熟悉的场景打家劫舍。
在又一个饿得根本没有力气去上课的下午,他们集体窝在宿舍睡大觉,不知道还能挨到什么时光的时候,最有战斗力的双胞胎兄弟突然回光返照地叫出声来——满满一瓶康师傅冰红茶被从杂货铺里翻了出来!谁的?宿舍除了小姜其他人都在,于是嫌疑人初步锁定就是小姜——凡是叫什么晓的人最后都被叫成了小什么。
小姜原本就是整个宿舍的食物链底层,再加上他又是宿舍里唯一一个稍微懂得钱要在一个月内分着花的理财高手,月初不同他们饕餮盛宴,晚上不和他们熬通宵游戏,唯一的特色兼爱好就是吝啬和嘴馋,无论他们在胡吃海喝之后拎回来什么破残烂饭都偷吃的像美味佳肴。所以,你不出钱出不出人无所谓,不和大家一起整那些不良嗜好你就活该是一个个体户,人家才叫集体,集体饿肚子虽肉体不太爽但精神是快乐的。
这瓶康师傅冰红茶一定是小姜早前富足时私藏的,他以为埋在杂货铺就没有人喝了吗?
臭袜子盖过的?没关系,泡在水盆里冲一下就没味儿了。
过期了?过期也没事,比起饥肠辘辘,一瓶过期饮料算什么小事情。
所谓集体总会有一个带头人,这个饿肚子集团的带头人就是王洋,他在这个牛鬼蛇神蜗居的地盘被人奉为带头人,其实也没做多过分的事,一次是负责学校广播室因为和有谋无勇的系主任吵了几句,打开音响连名带姓骂了一段脏话,被从广播站直接除名,然后出名。直接和间接的后果和影响是导致大家借着这次事件对系主任的怨气开始勇敢释放。有一次双胞胎在学校打架,系主任趁其不备冲上去一脚撂倒俩,结果遭到兄弟俩的奋起反击,追得教导主任满操场跑,全校学生当一次全武行打斗演出津津有味观摩。
所以,抛开饮料归属问题,一瓶冰红茶五个人到底要怎样喝呢?王洋率先分析局面抛出问题,大家共同面对,集体商议解决。想了一下,为了凸显自己的战略高度,王洋继续追加问题的难度,他说需要喝出五种味道,每个人都像是喝了一瓶的感觉。
大个子高翔说,老大,别为难自己,每个人尝一口就行了,晚上我们继续出去打劫吧。
双胞胎派弟弟说,亲哥,别为难兄弟们了,晚上我跟我真亲哥去和食堂打一架就成了。
王洋笑了,他一贯的宗旨是能用脑子就不用拳头。他让他们拿来暖水瓶,当然,没有人打热水,暖水瓶里就算有水也是陈年剩水。王洋把臭袜子堆里的冰红茶冲过一遍之后说,大家轮流喝一小口,保证剩下一半的时候给我。大家每人小尝一口,最后咂巴着嘴递到王洋手上,王洋把暖瓶里的水倒进冰红茶里,倒满,再递给他们,有人喝一口说是茉莉蜜茶,他们把茉莉蜜茶又兑了一半水之后,变成茉莉清茶,同样的办法,第四瓶他们喝出了王老吉的味道,第五瓶显然就是运动型饮料,最后一瓶,他们舔完嘴之后异口同声,农夫山泉,有点甜!
虽然凭借超级脑洞,王洋在兄弟中的形象和地位又高大了一截。但问题也同时来了,饮料毕竟是水性东西,解馋不解饿啊。再说,小姜到底记不记得这瓶饮料,如果他还记得这瓶饮料,然后发现饮料被他们偷喝,他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小姜曾经无数次起夜偷食他们的残羹剩饭,这瓶饮料权当是给他的惩罚一点都不为过,但就小姜鬼祟的处世原则,闹起来恐怕那只邪恶的系主任会给他撑腰。
彼时他们尚不知小姜什么来头,总之每天辛辛苦苦背着书包假装去上课的样子,似乎很得教导主任的欢心。
就在所有人连同脑洞汪洋都没辙的时候高翔说了一句,喝多了我去尿尿。王洋一把拉住他,形势严峻地问他最近有没有上火。高翔说,上啊,一直上,没饭吃最容易上火了,尿都是黄的。好的,尿都是黄的,太好了。肾怎么样,够接一瓶不?王洋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高翔秒懂。够够,不够大家再凑点。于是大家齐心协力将一瓶冰红茶重新“装”满。还互相嫌弃对方火上的不够。
夜晚很快降临了,大家因为没饭吃只好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咳嗽,然后骂娘,高翔翻了个身,问了句怎么了,下了课食堂吃完饭回来的小姜正想喝点什么,发现桌上摆着一瓶冰红茶,馋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心虚地瞄了大家一眼,好像都在睡觉。于是抓起来就猛灌一口,被突如其来馊涩味呛得直咳嗽,又不敢声张。听到高翔问,就说没事,麻痹今天食堂的饭做咸了。高翔捏着嗓子说,哦,桌上有瓶饮料,你喝吧。大家其实都在装睡。听到他们的对话都快憋出新尿了。
双胞胎憋住了尿没憋住笑,笑出了声,笑得不可遏制,笑得满床打滚。
战争爆发。
二 此事最终还是惊动了系主任。为了维护他得意门生的权益,也为了挽回上次被追杀的颜面,这一次,系主任亲自发威了。
这一次的对决,系主任因为对方实力雄厚,便集结了校保安数名壮汉示威。哪成想,王洋率众兄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壮汉们如阅兵阵容里被阅的兵,严肃又活泼地用表情跟汪洋兄弟一一致意。大致的心境是,如果火拼起来,壮汉到底要帮谁。一面是学校的势力,一面是前半个月里的酒肉朋友,真到非动手不可的时候,他们也许也就象征性地和汪洋来几个假动作,晚上多喝几杯就是了。可没有想到的是,这杯预备化干戈为玉帛的酒,谁也没喝上。
系主任先发制人,没话找话地问,是不是你们干的。王洋不露惧色,说是。系主任说,这是对姜同学人格的侮辱和灵魂的践踏。高翔说,并没有,他们只是给他清了清肠。系主任自恃比他们多储备十几年的知识,说了一句绕口令,用你们肠子里的消化物给他的肠子清肠?高翔笑了,我们用的是膀胱。系主任怒了,携一众保安去把他们的床铺给拆了。保安壮汉们虽说酒肉朋友一场,但奈何校方才是衣食父母,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在临走时把扔在走廊里的铺盖卷得还算好看些。
代不代表校方未可知,总之系主任称,谁的认错态度好,谁可以继续在这里睡觉。
睡觉算什么,当晚,他们就集体趴窝网吧,打了一个痛快。第二天一早,小姜跑去网吧把他们一个个叫醒,说回宿舍一趟,他有事说。
回到宿舍一看,铺盖依然物归原主,小姜一脸悲壮。高翔一米八大个子当时都感动到想给小姜蹲下来道歉了。小姜说,不用。他们以后也没机会再做对不起他的事了,就不用道歉了。小姜说,他爸爸安排他去地方台实习,书先不念了。
“没毕业怎么能工作呢?”大家都还在学校的制度内,看不懂外面的社会。
小姜说“我爸是台长。”
“就算是县长,也得等儿子毕业啊。这不等于辍学吗?”大家七嘴八舌。
“没事,我爸说台里有个岗位着急要人,毕业证等两年后从学校提就行。”
大家终于服气。
好吧,学好表演播音主持摄影画画,学习成绩飞上天也不如有个台长爸爸。那个时候除了羡慕,也没别的话说就散了。很多年以后大家都后悔忘记叮嘱小姜,他爸台里再有这么急需要人的时候通知他们一声。哪怕当时把系主任暴打一顿,然后一退学就杀过去做一名合格的主持人。
伴随着小姜荣耀的退学,冰红茶的事情也就过了。当事人不追究了,系主任还追究个p啊,一来矛盾双方都已经和解甚至难舍难分了,事情就算私了吧,二来他也看出保安们和王洋宿舍一众人貌似有所勾结,真的火拼他也恐怕占不了多大便宜。后来随便给了个处分,类似宿舍卫生不合格,既不影响学分也不伤及面子。后来听说,班里的女生在事发第二天举行了一场无声的抗议,不出早操,不去上课,班主任杀过去问责的时候吃了闭门羹,女生宿舍门上都贴了集体痛经的告示,气得冒烟的班主任后来把小姜接到紧急通知要退学于是跟王洋他们和解的消息散布给她们,整个班级的秩序和神经才又恢复正常。
三 后来的学习和生活得以维系,是亏得女生们出手江湖救了急,用饭卡把他们从行将饿死的温饱线上拉回了人间。从那以后,王洋不再每天想着对付教导主任,逃票回家穿了一套他爹的西装,严重不合身地行走在拉广告跑业务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还没等毕业就决定留在公司凭借播音专业的音色和口才去游说那些普通话都说不好的行业老总们。高翔用省下的钱交了个女朋友,交了女朋友之后更省钱了,资产共享了,不喝酒不游戏不夜夜笙歌甚至没事的时候去上课了,说是为了陪女朋友。双胞胎在最后一个学期被父母逼着换了酒店管理专业,说是形象不好走文艺路线是错误,一换专业就赶上被学校安排去酒店实习,然后一去无回。说是经常打架闹事,酒店反馈学校的都是不良信息记录,学校懒得搭理他们,毕业时随便填了个证书寄走,从此和他们断绝关系。双胞胎野性难改,第一架就是和酒店大堂经理动的手,到后来迟到早退的都没人敢管,再后来两个人干脆不上班,成了酒店方圆几里最凶恶的人。一个人厉害就厉害吧,他们是两个人都厉害,两个人都长一样,每当被爆出打人事件,人们都以为是一个人干的,所以厉害就加了倍,没多久就被圈里传为武行大神,暴力指数暴躁程度全五分。鉴于他们兄弟俩的势力范围和舆论影响越来越大,酒店为保全名誉和客户,无奈将其双双辞退,经理们都是短信通知,害怕电话里被骂见面被打。就这样他们俩被家长带回了东北,据说不久就混了黑。家长实在头疼他们的职业规划,最后把他们送进了派出所——才华和能力用对了没准真能发挥正能量,兄弟俩在以暴制暴的职业生涯中屡屡受奖战绩辉煌。说来也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人,上学时就怕高翔,高翔个子比他们高一大截,但这并不是关键因素,被他们追着满操场跑的系主任比他们高两大截。上学时曾经有一次,双胞胎哥哥在宿舍抽烟吹牛,高翔感冒烦他,起了争执,双胞胎哥哥抖着腿说,你烦我你别生病啊,你烦我你把我踹出去啊,于是病中的高翔一脚把双胞胎哥哥踹出了门外,然后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弟弟回来,点了烟刚要准备吹牛,被高翔又踹了一遍。之所以说又踹了一遍,是因为高翔以为是一个人,还气他屡教不改。双胞胎弟弟虽然也暴力,但无缘无故被踹出宿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回过神呢,就被哥哥拉走了。估计哥哥也没法解释自己让人踹结果真被踹的事实,只能告诉他说打错了。后来不论真打还是开玩笑,高翔把一个打完,总要再把第二个打一遍,不然人生就不完整。
n很多年后,他们都走出校园,各自在闯荡社会中常常想起小姜,或者他们就是小姜。然而不论多少年过去,他们都是比小姜晚两年毕业,晚两年参加工作的后生小辈,从某个角度来说,没有人能永恒占便宜。
如今,工作和生活都已安定的他们,过年回老家偶尔在电视里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端坐着假装主持人,不论他当时说着什么大事小情,高翔都会冲屏幕飞着唾沫说“胡说八道”然后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台里还有没有着急要人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