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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但即使再慢,除夕这一天还是到了。
苏小梧跟洛迦渊打过商量,说这样的场面她不便前去,她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民妇,有幸得到洛迦渊的垂帘,不至于沦落街头,食不果腹已是万幸,实在是没必要再掺和皇家的事。
可洛迦渊说正是因为是这样的场面,她才要去。
他说,“这种场合不过是一场变相的相亲流水宴,会有许多未婚待嫁的姑娘小姐,我实在受够了君天临特别为我准备的新年礼物,往年我推辞不得,勉强应付,今年有你,还要我疲于应付那些心怀鬼胎的女人吗?”
苏小梧看他说得可怜兮兮的,心中忍不住打鼓。
洛迦渊府中并无姬妾,身子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难怪人家要传言他是个断袖了。
“每年的除夕宴,君天临都会命人在长乐殿周围做些特殊的安排。丝竹声伴着水乳交融的声音是除夕夜独特的声乐。”洛迦渊看了苏小梧许久,知道她心里在脑补些什么,缓缓道。
苏小梧呼吸一滞,扶着桌子咳了起来,虽说她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但男女之事她并不太懂,听他这样含蓄的解释,忍不住有些脸红。
那时咸熙豢养的杀手,没等到开花就凋零了。现在想来,她其实早该看明白的,咸熙明知道她喜欢他,明知道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却不肯动她。每天她都能看到从他屋里抬出不同的姑娘,那么多的姑娘里唯独没有她。
所有人都说他待她不同,确实是不同的,他怎么可能与仇人的女儿发生关系,苏小梧后来想,即便在他情动之时,只要有一秒钟清醒看清楚她是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掐死。
结果是,苏小梧还是跟着洛迦渊出席了那场无聊的相亲除夕宴。
出门前小豆子还吵着嚷着让苏小梧把宫里的好吃的打包带回去一些让他尝鲜。苏小梧戳戳他的头,心想宫里的东西你也敢吃,可别吃出什么好歹来。现在看着桌上摆着的餐食,她倒是开始犹豫这些东西要怎么打包带走。
那仙鹤指路,摆在那里那样好看让她不忍心下筷,轻轻一碰都会颤巍巍摇晃两下,带回去,带回去铁定是一堆浆糊!
“早就听说苏姑娘舞技艳绝天下,不知道一会儿我等有没有这个福分一饱眼福?”斜对面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小姐看着苏小梧,轻哼一声,挑衅道。
苏小梧正盯着眼前的菜根本没她在听说什么,直到洛迦渊优雅地捻起酒杯,薄唇微张抿了一口后说了一句话,“本王的女人只跳舞给本王看。”
洛迦渊砰地一声将酒杯搁在桌上,震得那仙鹤指路猛地一颤,摇摇欲坠。
苏小梧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扭头看着他挑了挑眉,洛迦渊嘴角一勾,凑到苏小梧耳边,笑道,“一会儿我帮你把宫里的御厨掳回府。”
听他光明正大地说出“掳”字,苏小梧不禁瞪大了眼睛,何时洛迦渊被慕容辛白附身了?他几时这样欢脱不庄重了?还有,他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说掳走就掳走?也许可以打个商量,不成再动粗也行嘛!
解决了这一难题,苏小梧才东瞧瞧西看看打量今日参加除夕宴的人员。
那些有头有脸的大臣倒是全到了,府中家眷也跟着来了,倒是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还真不怕这皇帝起了色心把她们悉数招进皇宫作乐。
她忘了,君天临喜欢的是男人。
韩子翎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一杯一杯地往下灌,倒是没人敢去打扰他,毕竟是皇帝面前红极一时的人儿呢。
“皇上驾到!”慕色站在门口,手里的拂尘一扬,扬声道。
通常来说,重要人物总要最后一个出场,这叫排场,若你来早了,就掉了身份。就像洛迦渊,他们这次其实来得挺早的,只是洛迦渊带苏小梧去了他母亲在世时候的那座名为“花至荼靡”的宫殿,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和别的宫殿不同,那座宫殿即便是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也是漆黑一片。
“这里一个被忘记的禁忌。”洛迦渊这般告诉苏小梧的时候,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上次洛迦渊说她母亲发现明圣帝对她的爱不过是一出折子戏,之后的故事他并没有说。
不过显然发生了一些极端的事情。
洛迦渊亲自点燃了宫殿里的所有油灯,直到最后一盏灯点亮,楼外水面之上朵朵金色莲花破水而出,莲心出固定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周围昏黄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冷。
他揽着苏小梧转过宫殿一角的屏风,入目之下尽是竟是仙境。湖心有一座六角翘起的亭子,亭角挂着精巧的风铃轻轻晃动搅乱了一池平静。薄纱在风中飘起,亭中女子舞步翩跹,衣带飞扬,因为隔得太远,苏小梧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那神韵与殿中的画像,洛迦渊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苏小梧愣了愣,扭头看着洛迦渊,此时的他已经褪去了往日所有的伪装,烛光被他眼角的一点晶莹浸湿,闪着光斑。
风铃声低下去,亭中的影子也在最后一声中随风而去,风肆虐地撕扯着薄纱,风过处,豆灯一盏盏被点亮。
感觉到洛迦渊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靠着他的胸口,她听到了他深深呼吸的气流。
“过去坐坐。”说着抬脚就往水里踏,苏小梧抖了一下,往后一撤,数九寒天,洛迦渊不会是想自杀吧。
他回头望着苏小梧轻轻一笑,一脚已经踩在水面上,苏小梧心口一紧,伸手就去拉他,却在抓住他袖子的瞬间见他已安稳地站在了水面之上,难不成他会凌波微步?
“哗……”
比远处的金莲花小些的小河灯破水而出,一朵挨一朵从这头铺到了对面的亭子里。
他微笑着朝苏小梧伸出手,苏小梧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心中一阵恍惚,轻轻搭在他的手上,他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将她拖进怀里,湿漉漉的水汽攀上鞋子,微微有些凉。
说也奇怪,别的地方都已近结了一尺的坚冰,这里却没有一点冰渣。苏小梧低头看着水下,脚下是一朵朵金色荷叶,重重叠叠铺到对面。
随着他的步子踏进亭子,苏小梧回头望着对面的宫殿,长出了一口气。
头顶上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而在明珠之上是十盏巴掌大小的八角的琉璃灯,灯上模糊绘着人形。
叮铃铃,亭角挂着的风铃突然响起来,像是小孩子兴奋的笑闹。
洛迦渊仰头痴痴地望着那灯上的人形,眼角含笑,声音混着风铃声想从天外传来,“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女人。”
风铃声渐悄,慢慢地竟成了一首曲子,音调平平,无喜无悲,却让人心里忍不住流泪。待她反应过来,手脚已经不受控制地和着音乐的拍子旋转,展袖。
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女子,洛迦渊的母亲,风华绝代。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风铃声渐渐消下去,洛迦渊走过来牵过她的手,看了眼水面的金色莲花灯。
等他们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身后所有的莲花灯从岸边开始缓缓下沉,最后只留下黑漆的湖水,像是能吞噬一切。
苏小梧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好像方才只是一场梦。
离了“花至荼靡”洛迦渊才带着往这举办宴会的长乐殿来,进门的时候除了皇帝君天临和小皇叔洛迦渊,所有人都到了。
“那个位置是天殊的。”洛迦渊瞥了眼下首空出了一个位置,轻声道。
明冬一身红粉宫装跟在君天临身后,高抬的下巴,浓妆艳抹,眸中隐藏了太多东西,再不像以前那般通透,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挑,狐媚之色。
这样的她让苏小梧有些怀疑她真的是‘偷香雅阁’里那个小冬。
“平身。”君天临坐在主位上懒懒地抬了抬手。
明冬在君天临身边坐下,目光一扫对上苏小梧探究的神色,她抿着嘴轻轻一笑,配上那样的妆容,让苏小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垂下眼眸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这些饭菜不合苏姑娘胃口?”君天临执杯看着苏小梧,轻声笑了笑,“怎么不见新生子?”
“幼子尚未满月,见不得风。”洛迦渊给苏小梧夹了块茯苓糕,对上苏小梧的眼睛,示意她安心。
“小皇叔未免太小心了些。”君天临摸了摸下巴,望着洛迦渊的眼睛带着一丝戏谑。
“本王觉得自己还不够小心。”洛迦渊话中有话地看了君天临一眼,转而轻笑一声,“否则,若出一点差错,小梧不跟本王闹疯了才怪。”洛迦渊扭头看着苏小梧,含情脉脉,唇角含笑。
苏小梧不禁扯了扯嘴角,他入戏也太快了!
“啊?哈哈,真没想到不可一世,风流倜傥的小皇叔也有怕的时候,”君天临很乐意看到洛迦渊处于劣势,又问苏小梧,“起名字了吗?叫什么?”
“姓苏名离,字无忧。”洛迦渊说。
“姓苏?”君天临好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微微皱眉,“小皇叔的意思是,苏无忧并非你的亲子?”
此言一出,引来众多议论之声。
“本王亦不姓君。”洛迦渊轻笑一声,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