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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让小二跟你说,让你在客栈等我的吗?!”趁洛迦渊不注意,苏小梧走近慕容辛白,瞪着他压低声音,咬牙道。
“小二那种给钱就能把东施吹嘘成嫦娥的,说的话怎么能信!你要不是被洛兄带走,而是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鼠辈给劫走了,我都不知道杀到哪儿去!”慕容辛白却不以为然,眉毛一挑,理所当然道,“我落霞城的少夫人天下就这么一个,还那么多虎视眈眈的角色,我不盯紧点儿能行吗!”
“无知鼠辈能劫了我吗?再说,你现在多尴尬啊!”苏小梧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洛迦渊,轻叹了一口气。
“尴尬?没概念。”慕容辛白耸了耸肩歪头一面注意洛迦渊的动向,一面压低声音对苏小梧说。
他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虽然说洛姨刚刚去世,洛兄心情必然低落,需要安慰,但如果这个时候苏小梧因为爱心泛滥跟他再擦出点儿什么火花,他的地位就可就不保了,尴尬那玩意儿不能吃不能用,更不能帮他保住现在的地位。
苏小梧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肩上的小狐狸,将它抱在怀里。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看洛迦渊的样子,真的是很落寞!虽然她也为洛南霜的死难过,但这条命应该也算保住了吧!
一行人赶回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京华街上却依旧灯火辉煌,是个不夜城。
苏离靠在慕容辛白怀里沉沉睡着了,也难为他了,一整天跟着她担惊受怕,好容易安定下来,又走了这么远一程。
苏小梧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一片羽毛一样轻软的雪花飘落在她的鼻尖。
“下雪了。”苏小梧抬起手望着天空勾了勾唇角,第一场雪。
“洛兄,我已经定了房间,你好好休息。”慕容辛白看着微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洛迦渊,压低声音沉声道。
这个时候让苏小梧跟洛迦渊共处,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这种事还是防患于未然地好,免得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洛迦渊飘忽的眼神落在慕容辛白身上,他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客栈。
“青青,上楼吧。”慕容辛白朝苏小梧走了两步,轻声唤了她一声。
“嗯。”苏小梧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伸手将苏离接在怀里,“你去看看洛迦渊。”
现在的洛迦渊一定很难受,但他那样的人又绝对不会主动跟别人说,她遇到的男人都很要强,完全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慕容辛白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小梧的意思,他也确实打算去看看洛迦渊的情况,这次的取舍真的很难,就像那个变态到不行的问题,如果娘亲和娘子同时掉进水里,该救谁。
而洛迦渊这种逼迫自己选择的方式,也是无奈之举。
苏小梧抱着苏离回了房间,月泠如往常一样守在外面。但跟平日不同,苏小梧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起洛迦渊落寞的身影,心里就会一抽一抽地疼,但如今的局面已经造成了,纵使她心中不愿,也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洛迦渊该怨我了吧。”苏小梧呼吸着淡淡的梅花香气,低声叹了一口气,“或许应该是恨吧。”
慕容辛白推开洛迦渊的房门,不出所料,这位爷正靠墙坐着饮马一样给自己灌酒呢,脚边已经堆了两三只酒坛,空气里尽是刺鼻的酒气。慕容辛白走过去推开窗户,将房中的酒气散出去,让冬天的冷气进来,帮洛迦渊醒醒神儿。
“我陪你,来!”慕容辛白在洛迦渊对面席地而坐,拎起一只酒坛,揭了酒封,仰头灌了一口。
洛迦渊手搭在膝盖上,拎着酒坛的手微微抬了抬跟慕容辛白碰了一下。
慕容辛白的酒量不行,一坛子梨花酿没有喝完,就东倒西歪,醉地人事不知了,抱着洛迦渊的大腿直喊青青。
别人不知道,洛迦渊是清楚的,行走江湖,多的是酒肉朋友,既然是酒肉朋友,自然要喝酒,可慕容辛白酒量向来很差,酒品也不怎么好。但落霞城少城主名扬天下却饮酒不过三杯,便晕头转向,这样的事若传出去实在丢人,所以慕容辛白身上常带着药效很好的解酒丸。
“慕容。”洛迦渊抬了抬腿,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
慕容辛白抱着洛迦渊腿的手紧了紧,嘤咛一声,天马行空地说,“夫人说地都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洛迦渊拎着酒坛的手一僵,差点砸在慕容辛白脑袋上。他紧抿着嘴唇看着慕容辛白,轻笑一声,头靠在墙上45度角闭上眼睛。
苏小梧睡不着,点了灯推开窗子,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是谁撕破了鹅毛枕头,扬扬洒洒地弄得满世界都是。
她趴在窗口,长舒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划过鼻腔,是那种冰冰凉,又清新的味道,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也一消而散。
“月泠。”苏小梧轻轻唤了一声。
月泠闪身出现在房间里,无声地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月泠出现之后,苏小梧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站着,望着眼前的灯火阑珊,雪花纷飞。这个时候她不想一个人,只是这么静静站着也好。
洛迦渊拎着酒坛从苏小梧门前经过,看着站在窗口的两个人,微微拧了拧眉,仰头灌了一口酒,转身下了楼。
月泠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风雪灌进来,摇地门哐当哐当地响。苏小梧僵了一下,看到拎着酒坛从门口走出去的洛迦渊,一条寂静,繁华的长街,红色的灯笼高擎着,漫天风雪,他乌黑的发肆意飞扬,身上的锦袍被风撕扯着,发出猎猎声响,俨然一副风雪夜行图。
“你留下来。”苏小梧看着洛迦渊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转身抓起披风,低声对月泠说了一声,出了房门,追了出去。
月泠垂手站在窗边,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扭头望向窗外,直到苏小梧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慕容辛白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着从窗口吹进来的雪花,抿着嘴角轻轻笑了笑,叹道,“哎,怎么就对他心软了呢!”
苏小梧找到洛迦渊的时候,他就坐在西城门的城楼顶上。因为下雪,守城的将士在确定城门关好之后,就都躲进了屋里,以免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成了冰雕。
苏小梧上了城楼,仰头看着上面的洛迦渊,他的身上落满了雪,头发和睫毛也都变白了。
“你怎么来了?”洛迦渊将目光从远山收回来,低头落在苏小梧身上,微微一笑,轻声道。
“给你送披风。”苏小梧扬了扬手臂上搭着的暗紫色披风。
“从这里看不到。”洛迦渊笑了笑,望着远处被雪染白的苍茫世界,声音凄凉。
苏小梧微微蹙眉,旋身上了楼顶,弯腰拂去他肩头的雪,将披风搭在他肩上。落满了雪的瓦片格外滑,苏小梧脚下一空,来不及反应已经让洛迦渊揽住了腰。
他往边上让了让,扶苏小梧在身边坐下。苏小梧呼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好险好险!洛迦渊将酒壶递给她,“喝一口。”
苏小梧抿着嘴唇接过来,迟疑了一会儿,仰头灌了一口。火辣辣的就划过喉咙淌进胃里,由内而外燃起一团火,祛除了体内的寒凉。她捧着酒壶抵在唇边,扭头静静看着洛迦渊的侧脸,虽然一身酒气,但看样子神台还算清明,应该是没有喝醉。
洛迦渊扭头看了她一眼,将酒壶拿过来,仰头饮下,扭过头看着她,“这么晚了,京师也已经禁夜,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苏小梧别过脸,避开他的眼神轻轻耸了耸肩,一个自己认识的失意醉鬼在这样的风雪夜里出门,她是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慕容一直说,我不懂女人,”洛迦渊看她不回应,自嘲一笑,“原来我娘一直还爱着那个男人。”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苏小梧轻声念着佛偈,继而又道,“爱你恨你,一生一世。爱无需朝朝暮暮,恨并非你死我活。”
因为恨不得不离开,却无法停下爱你。至此你的生死与我无关,绝不插手干预,但若你死了,我也难独活。这应该就是洛南霜的心事,洛迦渊不懂的心事。
“我曾想过杀你。”
“我知道。”
“在你和我娘之间很难抉择。”
“嗯。”
“我现在只有你了。”
洛迦渊扭头看着苏小梧,声音暗哑,眼睛却闪着灼灼的火焰,腾地一下子烧起来,苏小梧感觉自己被置在炉子上烘烤,全身的水分都被烤干,整个要被煎熟了。
“我……”苏小梧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她一定是听错了,洛迦渊怎么会说出这种示弱的话来!他可是洛派药师的族长,南月殿叱咤风云的殿主!
洛迦渊却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身体一歪往下栽去,手里的酒壶先一步咣当一声摔了下去。苏小梧瞳孔微缩了一下,探身紧紧拉住他的手。下面可是三丈高的城楼,他这样摔下去,饶是他内力深厚,也要断胳膊断腿的!
“洛迦渊!”苏小梧拧着眉焦急地叫了他一声。
洛迦渊闭着眼睛,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死沉。
“什么人!”守城的士兵被酒壶坠地的声音惊醒,提着刀剑上了城楼。
洛迦渊被惊醒了一样瞬间睁开了眼睛,手一紧将苏小梧拖了下来,揽住她的腰,手扒着房檐缓了一会儿,在那士兵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之前,轻盈地跳了下去。
苏小梧看着下面护城河的水,恍然有落霞城护城河里食人鱼的恐惧感,手不自觉搂紧了洛迦渊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窝。
洛迦渊揽紧了苏小梧的腰,蹙眉往下看了一眼,脚尖点水,攀住吊桥,轻轻一跃上了城楼,带苏离翻进了城内的巷子里。
“我就说没人嘛,雪越下越大了!快快快!回去喝酒了!”跟在那士兵后面的小兵催促他回去喝酒,这么冷的天,他们还能守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些人早就钻被窝了。
洛迦渊背靠着墙,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苏小梧,手依旧搭在苏小梧的腰上,微仰着头,没有说话,后脑抵着身后被雪冻结的冰冷的墙壁,头脑越发清明。
苏小梧头枕在洛迦渊的肩上,听着他心口的跳动,很真实的感觉,清晰的,活着的感觉。虽然知道洛迦渊一开始接触她就是有目的的行动,却还是不免心动,人果然都是身不由己的动物,就这样靠着,或许可以天长地久。
但……
苏小梧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我不会放手的。”耳边响起洛迦渊沙哑低沉的嗓音,他低头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声音确实不容反驳的坚定,就像以前一样。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雪光映照下,看起来有一丝的得意,“我不懂女人,也不想懂,除了你。”
苏小梧微仰着头,看着他善良眼眸,心里有种不自然的紧张,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这种感觉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冲破岩层,腾地一下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一片雪花飘摇而下,落在她薄而红的唇畔,洛迦渊心头一动,微微低头,吻了上去。他的吻像是世界毁灭前的最后一吻,深沉而炙热,把已经自燃的苏小梧又烧了一遍。
他的唇很凉,很软。苏小梧双手紧攥着洛迦渊的衣裳,扬着下巴,默默承受他霸道的亲吻。
察觉到苏小梧的顺从,洛迦渊揽着苏小梧腰的手越发紧了,他吻得越来越深,灵巧的舌头敲开苏小梧的贝齿,苏小梧嘤咛一声,全身紧了一下,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眼泪。
那种感觉不是委屈,也不是不愿,只是一瞬间眼角的肌肉挤压泪腺渗出的液体。
“你在发抖。”洛迦渊轻吻着苏小梧的唇,低低笑道。
苏小梧微启着唇,胸口微微起伏,睁开眼睛看着洛迦渊,睫毛被打湿,双颊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害羞而染上浅浅的粉红色。
“回去吧。”洛迦渊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握住苏小梧的手,轻轻笑了笑。
苏小梧被他牵着手一步步往前走,像是迷失了方向的稚儿,又像是没有了自己灵魂的木偶。她静静地看着洛迦渊宽厚的背,脑袋里空空的,感觉好像可以什么也不用想。
两个人到达客栈的时候,本来被洛迦渊打开的店门已经被小二关上,但显然,拦不住洛迦渊这个文武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他站在门口瞥了一眼紧闭的店门,眉毛微挑,握着苏小梧的手没有松,另一只手轻轻放在门上,苏小梧一看他开始运气,有些懵,他这要毁了人家的门,这就得吱吱呀呀一晚上,店里面的客人包括他们也都非冻僵了不可。
“从窗户进吧。”苏小梧上前按住洛迦渊的手,轻声道。
“我只爬过你的窗户。”说着,他的手隔着门轻轻一划,里面的挡门的门闩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风忽地一声将店门推开。
苏小梧看着雪光映照下地上的横木呆了呆,感情自己误会了,洛迦渊的手竟然能隔着两寸的门板将门闩拨开,那他岂不是还会隔山打牛?
等苏小梧和洛迦渊上了楼,就听见,楼下小二举着烛台嘟嘟囔囔地走了出来,还没走到门口,风已经把蜡烛给吹灭了,他歪着头看着今晚上两次莫名打开的房门,有些抓狂,紧了紧衣襟骂骂咧咧道,“见鬼了今天是!”但还是不得不上前将房门关上,小跑着往后面休息。
苏小梧站在楼梯口轻轻笑了笑,低头看着握在一起的手,扯着嘴角轻轻笑了笑,“可以松开了吧。”
洛迦渊看着苏小梧身后的房门,抿了抿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让它代替我不放手的约定。”
苏小梧蹙眉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抬头再看,洛迦渊已经往自己房间走了,苏小梧转着手指上那枚样式古朴的银质戒指,咬了咬唇。
洛迦渊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扭头看着苏小梧指了指她的房门。苏小梧抬头看到洛迦渊的动作,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抿着嘴角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洛迦渊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回来了!”慕容辛白坐在窗棂上望着窗外的大雪,手里拎着一只酒坛搭在膝盖上,听到声音扭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
洛迦渊点了点头,走过去拎过他手里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递还给他,转身往床边走。
“她前面的路会很难走。”慕容辛白微蹙着眉看着斜对面的琉璃馆轻声对洛迦渊说。
洛迦渊的脚步顿了一下,抿了抿嘴角,走到床边翻身躺下。
虽然慕容辛白这次识相地帮了他,但他自信,即使没有他的帮忙,他与苏小梧的缘分也不会断。
相比于这边的淡然,隔壁房间的苏小梧却坐在灯下,望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发呆,心事重重。